第15章 铁腕推新策，马政起波澜

“一千匹上等战马！”尔朱荣叹了口气：

“这老匹夫，真是狮子大开口！上半年朝廷南攻，各部就已经凑过一批了，这才几个月，又要一千匹！再这么刮下去，底下那些部落头领，怕是要翻天了。”

尔朱荣越想越是烦躁：“他娘的，这不是逼着老子去抢自家人的草料吗？到时候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荣哥，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阿昭，这可是一千匹上等战马，不是一百只羊！咱们秀容川是产马，可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尔朱荣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强征？必然怨声载道。不交？元延寿那老狐狸回去随便在太后和至尊面前上点眼药，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朝廷内部他们一伙还是势大，要是我兄弟元乂掌权，那就不同了。”

尔朱昭浅笑了一下：“荣哥，谁说一定要强征了？”

“嗯？”尔朱荣一愣，看向尔朱昭，“不强征，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还是说……阿昭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他想起尔朱昭之前的种种奇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期待。

“鬼点子谈不上。”尔朱昭卖了个关子，语气轻松，“不过是想了个‘开源节流’的法子，或许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开源节流？”尔朱荣从未听过此说，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细说来听听！”

议事厅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尔朱昭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荣哥，现在咱们秀容川的马，数量不少，但真正能上阵杀敌的良马，由于上半年已经献过一批，现在的比例不高。”

“平日里各处马场管理混乱，草料用度、马匹配种、疾病防治，和之前的仓库一样，都是糊涂账。”

“我的想法是，借此机会，对咱们所有的马匹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和整顿，我称之为‘马政革新’。”

尔朱荣听得入神，示意他继续。

“首先，清查马匹。各部落、各马场，有多少马，公马母马各多少，年龄多大，体格如何，有无暗疾，都要一一登记造册，做到心中有数。”

“其次，评定等级。根据马匹的体格、耐力、速度、血统等，将马匹分为上、中、下三等，甚至可以更细致。如此一来，哪些是真正的宝马良驹，哪些是滥竽充数的劣马，一目了然。”

“再者，统一草料标准。不同等级的马，每日所需的草料、精料，都要有明确标准，避免浪费，也防止有人中饱私囊，克扣战马的口粮。”

“还有，设立优良种马激励。挑选出最顶尖的公马母马作为种马，其主人或马场给予奖励。产下优良马驹的，再行封赏。如此，才能不断优化咱们的马种。”

“最后，劣马淘汰机制。那些年老体衰、有顽疾劣疾、不堪驱使的劣马，该淘汰的淘汰，或转为民用，或统一处理，免得它们白白消耗草料，还占着编制。”

尔朱昭一口气说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尔朱荣听得是双眼放光，一拍大腿：“好！阿昭，你这个法子好！简直是给咱们尔朱家的马群来了一次脱胎换骨啊！”

他兴奋地搓着手：“这么一搞，咱们不仅能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还能把那些滥竽充数的家伙都给剔出去！省下来的草料，养出来的精兵强马，这才是实打实的！”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我明白了！”尔朱荣猛地站起身，

“这‘节流’是省下不必要的开销，提升效率。这‘开源’，就是通过优良选育，以后咱们的马，一匹顶过去两匹！”

尔朱昭笑着点头：“荣哥英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少主，昭兄，元理理求见。”

“快进来！”尔朱荣心情大好。

元理理抱着一叠厚厚的麻纸走了进来，她步履僵硬，显然是睡姿不佳，现在腰酸背痛。

“少主，昭兄，这是我赶制出来的马匹普查表格样式，还有一些……一些初步的统计方法设想。”她将麻纸呈上，小脸上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

尔朱昭接过，仔细翻阅。

表格设计得极为巧妙，将马匹的各项信息分门别类，清晰明了。什么品种、毛色、年龄、肩高、有无伤病、父系母系等等，都预留了填写空间。旁边还有元理理用娟秀小字做的注释，解释了各项指标的记录方法和意义。

“理理，辛苦你了。”尔朱昭眼中露出赞许，“这表格，比我想的还要周全细致。有了它，咱们的清查工作，就能事半功倍。”

尔朱荣也凑过来看，虽然他对那些密密麻麻的格子和条目看得头大，但也明白这东西的厉害。

“好！太好了！”尔朱荣大手一挥，“阿昭，这马政革新的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人手，尽管开口！”

然而，当日下午，尔朱昭将马政革新的计划，以及那份详尽的普查表格，在族中管事会议上提出来时，却遇到了一些意料之中的阻力。

几个须发花白，负责家族马场多年的族老，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昭参军，你这法子，听起来是头头是道，可也太繁琐了吧？”一个马脸族老率先发难，“咱们养马养了几辈子了，不都是那么过来的？何曾需要这么多条条框框？”

“就是！”另一个矮胖的族老附和道，“清查马匹？评定等级？还要统一草料？这不是折腾人吗？各家马场的情况都不一样，怎么能一刀切？”

“再说了，那些老马，虽然上不了战场，但也能拉车驮物，都是族里的家当，说淘汰就淘汰，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些族老，大多思想保守，习惯了以前那套粗放式的管理方法。在他们看来，尔朱昭这套新办法，不仅麻烦，还可能触动他们多年形成的习惯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

一时间，议事厅内议论纷纷，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尔朱昭面色平静，等众人声音稍歇，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诸位族老，诸位叔伯，昭知道，推行新法，必然会给大家带来一些不便，也会改变一些旧有的习惯。”

“但请诸位想一想，如今是什么世道？咱们尔朱家，靠什么立足？靠的是兵强马壮！”

他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咱们的战马，若是论数量，或许不少。但面临复杂的局势，自然是准备的越充分，越好。”

“马政不清，优劣不分，草料虚耗，良种难出。长此以往，咱们的战马只会越来越孱弱。到时候，别说对外征战，就连守住咱们秀容川这片基业，都可能力不从心！”

“这新法，看似繁琐，实则是固本培元之策。短期内，或许会有些阵痛，但长远来看，它能让咱们的战马更强壮，草料耗用更节省，各部族的负担也更公平。家族的实力，才能真正得到提升！”

“至于淘汰劣马，并非浪费。而是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到更有价值的良马身上。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拉得出，打得赢！”

“更何况这是做大利益，长远来看，也许各位族老的产业非但不会有所损失，收益还会上升。”

他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新法的利弊得失，以及长远裨益，都说得透彻明白。

那些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管事们，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几个族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尔朱昭的话句句在理，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说得好！”

一直沉默的尔朱荣，猛地一拍案几，站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昭所言，句句在理！这马政革新，势在必行！”

“我意已决，此事由尔朱昭全权负责！各部、各马场，必须无条件配合！若有阳奉阴违，消极怠工者，休怪我尔朱荣的马鞭不认人！”

少主一锤定音，再无人敢有异议。

那些族老们，也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马政改革小组，以惊人的速度成立了。

尔朱昭为总负责人，统筹全局。

拓跋烈被委以重任，负责从各部抽调精干人手，组成清查队伍，确保普查工作的顺利进行。

他虽然肩伤未愈，不能舞刀弄枪，但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元理理则带着几个识字的仆役，负责将收集上来的表格进行汇总、整理和初步分析。

小姑娘干劲十足，俨然一副小小“账房先生”的模样。

崭新的普查表格，雪片般分发到秀容川的各个马场。

同时，尔朱昭还派出了一些头脑灵活的族中子弟组成的指导小组，前往各处，手把手地教那些马场管事和牧民如何填写表格。

有些马场的管事，倚老卖老，对这些繁琐的表格嗤之以鼻，填写起来也是敷衍了事，错漏百出。

但当第一批认真填写的表格汇总到元理理手中，一些惊人的结果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