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像一条条垂死的黑龙,在暗鸦巢穴的废墟上翻滚升腾。火星逆着夜色向上飞溅,短暂地照亮贫民窟肮脏的天空,又迅速熄灭,如同无数个被碾碎在泥泞里的卑微希望。罗兰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鲜血混着烟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怀中那个冰凉的陶瓷酒坛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坛身上那行刻字在血污下依然清晰:“给玛莎,愿你的眼睛永远明亮——K”。
老酒保蹲在他面前,粗糙的袖子抹过罗兰脸上纵横的血污和灰烬,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温柔。老人浑浊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竟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小子,”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远处建筑倒塌的轰鸣,“你杀了暗鸦的监工,烧了账本。从今晚起,你不再是奴隶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罗兰手腕内侧那三道狰狞的蛇吻淤痕,以及淤痕上方那个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倾斜天平印记。那印记仿佛烙铁,灼烧着老酒保的视线。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重的了然。“但你也不再是普通人了。”
维克多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沉默的墙,矗立在一旁。他那柄沉重的双手剑深深插入脚下的污泥,剑柄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块。佣兵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周围迷宫般扭曲、堆满垃圾的巷道深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远处,暗鸦巢穴主体建筑发出一声垂死的呻吟,又一根巨大的焦黑横梁轰然砸落,激起一片更加耀眼的火星雨。
“他们会悬赏你的脑袋。”维克多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冷酷判断,“黑蝎帮的余党,暗鸦的打手,甚至城防军里那些收了黑钱的杂种…你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把你挫骨扬灰,他们不会罢休。”
罗兰艰难地抬起头。远处巢穴废墟上冲天的火光,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疯狂跳跃,将那双眼眸染成了熔金般的赤红。他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那就…让他们来。”
【警告:目标[罗兰]情绪波动异常!】
【核心状态:[极端愤怒]+[悲痛转化]+[生存意志强化]】
【检测到环境情绪能量:[恐惧]+[敬畏]+[希望]…】
【转化率突破上限!】
【商城新区域解锁:[幻象水晶(一次性)]!】
冰冷的系统提示框在罗兰的视野边缘骤然炸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亢奋的闪烁频率。几乎同时,手腕内侧那三道蛇吻淤痕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沉睡在皮下的毒蛇骤然苏醒,狠狠噬咬了一口。那刺痛并非来自物理创伤,而是源自更深层的东西被激活、被唤醒的悸动。
老酒保和维克多交换了一个眼神。维克多握紧了剑柄,肌肉绷紧。老酒保则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了然、沉重,甚至还有一丝遥远的、被尘封的共鸣。他枯瘦的手探入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黄铜钥匙。
“我在贫民窟有间旧屋…先带这小子去那。”老人看向罗兰,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点微光再次闪烁,“你需要休息…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罗兰手腕的天平印记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得谈谈那个‘系统’的事。”
罗兰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你怎么知道——”
老酒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枯槁的手指抬起,笔直地指向罗兰的手腕,指向那三道淤痕之上,那枚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天平印记。
“因为…”老人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褪去了所有的苍老和嘶哑,变得异常清晰、稳定,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冰冷回响,“我曾经也听到过那个声音。”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罗兰的心口。他怀中的酒坛猛地一沉,冰冷的触感透过灼痛的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远处,暗鸦巢穴最后一点支撑结构在火焰的舔舐下彻底崩溃,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更猛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将贫民窟这片污秽的角落映照得如同炼狱的一角。那些升腾的火星,短暂地照亮了三人疲惫、染血、沾满烟尘的面容,随即又在深沉的夜色中熄灭。
就像卡伦那双最终熄灭在黎明前黑暗里的眼睛。
罗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怀中那个刻着“K”字的冰冷酒坛。坛身沾染的血迹黏腻而温热,那是他自己的血,也仿佛混着卡伦最后留在识字本上的温热。他挣扎着,在老酒保和维克多的搀扶下站起身。每挪动一步,左肩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被烧焦的右腿,都在三百倍痛觉敏化的放大下,向他发出撕裂灵魂的咆哮。炽阳斗气的余温还在经脉里微弱地流动,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与系统的冰冷提示音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他的背后,是正在彻底化为灰烬的过去——鞭笞、烙印、卡伦倒下的身影、格伦在火焰中的哀嚎。而他的面前,是贫民窟深处那些狭窄、肮脏、堆满垃圾、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巷道,如同巨兽肠道般曲折幽深,通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
手腕上,那枚天平印记在皮肤下持续传来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灼烫感。它不再仅仅是商城冰冷的界面,更像一个活物,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宣告者。
情绪信标之路,正式开始。这不仅仅是一句提示,更像命运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只留下眼前这条必须走下去的荆棘之途。
维克多在前开路,重剑拖在地上,在泥泞中犁开一道深沟,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堆。老酒保搀扶着罗兰的右臂,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他们迅速没入贫民窟那令人窒息的、迷宫般的巷道深处。浓重的腐臭、排泄物的臊味、廉价劣酒的酸气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形成一股粘稠的、几乎能堵塞呼吸的瘴气,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身后巢穴燃烧的焦糊味。
巷子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而过,头顶是胡乱搭建的窝棚和晾晒的破烂衣物,遮天蔽日。脚下是深及脚踝、混杂着各种秽物的泥泞。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阴影里窥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麻木的、饥饿的、贪婪的、警惕的。这里是王都最底层的泥潭,阳光和律法都难以照进的角落。
“左转…第三个岔口…小心头顶的污水。”老酒保低声指引着,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对这片区域的熟稔,避开了一处突然泼下的脏水,又踢开了一只试图啃咬罗兰裤脚的瘦骨嶙峋的野狗。
罗兰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炽阳斗气强行激发带来的透支感如同潮水般反噬,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要震碎胸腔。视野边缘的系统提示框固执地闪烁着新解锁的【幻象水晶(一次性)】图标,旁边标注着高昂的兑换点数:150点。而他当前的点数,在格伦贡献的那波极限恐惧后,堪堪停留在130.65点。这微妙的差距,像一根无形的刺。
突然,维克多猛地停下脚步,重剑无声地横在身前,剑尖微微下沉,指向前方巷口的一片更深沉的黑暗。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血腥味…新鲜的。”维克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老酒保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扶着罗兰的手臂微微用力,示意他靠墙稳住身体。自己则上前半步,鼻子在污浊的空气中用力嗅了嗅,眉头紧锁。“不止血…还有黑蝎帮那群杂碎身上那股子劣质烟草和铁锈的臭味。至少五个,堵在前面拐角。”
罗兰的心脏猛地一沉。失血和剧痛让他的感知变得迟钝,但维克多和老酒保的判断不会有错。黑蝎帮的报复,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他下意识地调动体内残存的炽阳斗气,一股微弱的灼热感在丹田升起,随即被全身伤口的剧痛狠狠压制下去。视野中,【炽阳斗气剩余时间:00:00】的提示冰冷刺眼。透支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用!
【身体损伤程度:68%】
【警告:剧烈运动将导致内脏出血加剧!】
冰冷的系统警告如同雪上加霜。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连站稳都勉强。维克多虽然勇猛,但肩胛的旧伤显然并未痊愈,动作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老酒保…罗兰瞥了一眼身边佝偻的老人,心中更是沉了下去。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刻意压低的、粗嘎的交谈声,如同夜枭的嘶鸣,清晰地飘了过来。
“…疤脸那废物,连个奴隶都看不住,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少废话!那杂种烧了巢穴,还杀了格伦大人,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赏金够咱们快活半年!”
“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那小子受了重伤,跑不远!肯定躲在这片耗子洞里!”
“仔细搜!特别是那个老酒鬼的破窝!老大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脚步声开始逼近,伴随着刀剑刮擦墙壁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磨刀的声响。
维克多握紧了重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肩胛处的旧伤在绷紧的肌肉下隐隐作痛。他微微侧头,对老酒保低吼:“带他走!我断后!”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佣兵的宿命,也是他对挡刀承诺的践行。
老酒保却猛地一把按住维克多握剑的手臂!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别犯傻!你一个人挡不住!动静闹大了,城防军那群鬣狗闻到味更麻烦!”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罗兰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上那幽幽发蓝的天平印记,最后定格在他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涣散的瞳孔上。
“小子!”老酒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刺入罗兰混乱的脑海,“你不是刚得了新‘玩意儿’吗?拿出来!现在就用!”
新玩意儿?幻象水晶!
罗兰的思绪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130.65点…150点…还差19.35点!他需要情绪能量,立刻!马上!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刺激了近乎麻木的神经!目光如电,扫向巷子深处那些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麻木、恐惧、绝望、还有一丝丝看到强者争斗时扭曲的兴奋。这些…都是燃料!
【检测到强烈恐惧情绪(贫民窟居民)】
【强度评估:持续波动,峰值75%】
【转化中…能量点数+7.5!】
【当前:138.15点!】
不够!还差11.85点!
前方的脚步声更近了,已经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一个黑蝎帮打手的身影在巷口晃动的阴影里若隐若现,手中砍刀的寒光一闪而逝。
维克多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重剑已经微微抬起,准备迎接第一波冲击。老酒保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兰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前方拐角处那个即将露头的黑蝎帮打手。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打手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浓烈杀意和贪婪!那是狩猎者的兴奋,对赏金的渴望,混合着对未知危险的丝丝恐惧。
【锁定目标:[黑蝎帮打手A]】
【情绪分析:贪婪(主)+杀意(强)+恐惧(弱)】
【强度评估:综合峰值90%!】
【是否强制转化?警告:强制转化可能引发目标精神冲击反噬!】
“是!”罗兰在脑海中发出无声的嘶吼!
【强制转化启动!目标:[黑蝎帮打手A]核心情绪!】
【转化完成!能量点数+11.85!】
【当前:150.0点!!!】
【兑换:[幻象水晶(一次性)]!扣除150点!剩余:0.0点!】
兑换完成的瞬间,一股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触感凭空出现在罗兰紧握的右拳之中!那感觉不像实体,更像一团被强行压缩凝固的、冰冷刺骨的光。与此同时,前方拐角处,那个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的黑蝎帮打手,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脑袋,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闷哼,随即软软地靠在了墙壁上,手中的砍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泞里。
“老六?怎么了?”后面传来同伴惊疑的询问。
“没…没事!”那个叫老六的打手猛地甩了甩头,眼神有些涣散,但很快又强行聚焦,脸上重新堆起凶狠,弯腰捡起刀,“妈的,绊了一下!快!就在前面!我听到动静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维克多和老酒保都愣了一下。罗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注入右手紧握的那团冰冷坚硬之物——幻象水晶!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的声响。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波动,以罗兰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前方狭窄的巷道,精准地笼罩了那五名黑蝎帮的打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蛇!操!好大的蛇!”最前面那个刚刚“绊了一跤”的打手老六,突然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双眼圆瞪,布满血丝,手中的砍刀疯狂地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空气乱劈乱砍!刀刃刮过墙壁,溅起一串刺眼的火星。
“火!着火了!救我!!”另一个打手惊恐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灼烧他,他在地上疯狂地打滚,试图扑灭根本不存在的烈焰,泥浆糊满了全身。
“别过来!怪物!别过来!”第三个打手则对着身旁的同伴举起了刀,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扭曲的杀意,“滚开!你这长满眼睛的怪物!”他嘶吼着,一刀狠狠劈向离他最近、同样陷入疯狂幻象的同伴!
“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在狭窄的巷道里格外清晰。被砍中的打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似乎让他从幻象中短暂挣脱了一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刀,又看向面目狰狞的同伴:“你…你疯了…老五…”
然而,这短暂的清醒立刻被更恐怖的幻象淹没。他低头看着自己流出的肠子,却仿佛看到无数蠕动的毒虫正从中钻出!他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嚎叫,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伤口!
剩下的两个打手也没能幸免。一个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身体筛糠般抖动。另一个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尖叫着朝巷子深处、罗兰他们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一头撞在突出的木桩上,头破血流也浑然不觉,爬起来继续狂奔,很快消失在黑暗深处。
狭窄的巷道瞬间变成了自相残杀、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血腥味、屎尿失禁的恶臭、疯狂的嘶吼和刀刃砍在肉体上的钝响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比深渊更恐怖的画卷。
维克多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心全是冷汗,看向罗兰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是什么邪术?!
老酒保浑浊的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死死盯着罗兰紧握的右手,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枚正在急速消耗、变得黯淡无光的冰冷晶体。他猛地一扯罗兰和维克多:“走!快!水晶撑不了多久!”
罗兰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狂跳,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强行催动幻象水晶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神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得几乎要瘫倒。维克多反应极快,一把架住他另一边胳膊,和老酒保一起,拖着他迅速绕过那片疯狂自残的修罗场,冲进旁边一条更隐蔽、更狭窄的岔道。
身后,打手们疯狂的嘶吼和刀刃入肉的声音渐渐被抛远,最终被贫民窟永恒的、压抑的死寂重新吞没。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
不知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避开了多少双在黑暗中窥探的眼睛。老酒保终于在一扇几乎被腐烂垃圾和厚厚苔藓完全覆盖的破旧木门前停下。这扇门嵌在一堵歪斜的、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土坯墙上,毫不起眼,与周围无数个贫民窟的破败门户没有任何区别。
老酒保掏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插进几乎被锈死的锁孔,用力拧动。锁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断裂。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土、霉菌、陈年草药和劣质酒液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进来。”老酒保率先侧身挤了进去,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维克多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罗兰,跟着挤进门内。老酒保摸索着,“嚓”的一声轻响,一点昏黄摇曳的火光亮起,照亮了这间斗室。
空间极其狭小,不足十平米。靠墙是一张用粗糙木板和砖块搭成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着看不清颜色的破旧毡毯。墙角堆着几个蒙尘的空酒坛和一些晒干的、形态各异的草药。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桌子靠在另一面墙边,上面散落着几件简陋的陶制器皿。唯一的“家具”是角落里一个用粗麻布盖着的、半人高的东西,形状有些怪异。
这里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洞穴。
维克多小心翼翼地将罗兰扶到那张破床上躺下。身体接触到硬邦邦的木板,罗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失血、剧痛、精神力透支的多重折磨,让他的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挣扎。
老酒保将手中那盏小小的、用破陶碗和灯芯草做成的油灯放在桌上。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深处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他走到墙角,掀开那块粗麻布,露出下面一个半人高的橡木酒桶。桶身上同样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木质却异常厚重结实。
“水…”罗兰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有火在烧,发出微弱的气音。
老酒保没有去拿桌上的破陶碗,而是走到那个橡木酒桶旁,拧开桶壁下方的一个小铜龙头。一股清澈的、带着奇异凉意的液体流了出来,落入他手中一个相对干净些的木杯里。那液体无色无味,在昏黄的灯光下,却仿佛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蓝芒。
“喝这个。”老酒保将木杯递到罗兰唇边。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清凉感。所过之处,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竟奇迹般地平息下去不少。混乱的思绪也像是被投入冰水,瞬间清明了一丝。罗兰贪婪地吞咽着,干涸的身体如同久旱的沙地,疯狂吸收着这奇异的甘霖。
【检测到特殊能量摄入…】
【分析:未知精神安抚物质…轻微灵魂创伤修复…】
【精神力恢复速度+10%…痛觉敏化暂时降低至250倍…】
系统的提示让罗兰心中一震。这水…不简单!
喝下半杯水,罗兰感觉稍微缓过一口气,至少意识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时会沉入黑暗。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老酒保按住了肩膀。
“躺着。”老人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嘶哑,但眼神却锐利依旧。他拉过桌边一个充当凳子的树墩坐下,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罗兰的手腕上,落在那枚幽蓝的天平印记上。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现在,”老酒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罗兰紧绷的神经上,“告诉我,那个‘声音’…它许诺给你什么?力量?复仇?还是…像对我一样,许诺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梦?”
罗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霍然抬头,对上老酒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老人枯瘦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撸起了自己左臂那同样破旧肮脏的衣袖。
昏黄的灯光下,罗兰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枯瘦手臂上,赫然也有一个印记!那印记同样是一个倾斜的天平,但与他手腕上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印记不同。老酒保手臂上的天平印记,黯淡无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而且,那印记的形态…残缺不全!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抹去了一半,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如同丑陋伤疤般的残痕!
一股寒意,瞬间从罗兰的尾椎骨窜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