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奉参军令，杀

尔朱昭的小院，灯火依旧。

元理理聚精会神，趴在桌案上，对着一堆炭笔和新制的麻纸，继续完善她的“流水账”。

这套新法，她越用越是得心应手，甚至琢磨出几种更便捷的符号，记录效率又快了几分。

云秀在一旁，安静地纳着鞋底，是给尔朱昭新做的冬鞋。

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元理理专注的侧脸，又望向窗边的主人。

尔朱昭捧着一卷竹简，目光却似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中，凝神不语。

不知怎的，云秀今晚心头总有些发慌，眼皮也跳个不停，像是预兆着什么。

“主人，夜深了，要不要早些歇息？”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尔朱昭放下竹简，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

“不急。”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邃难明。

“今晚，怕是不会太平静。”

元理理闻言，从账册中抬起头，带着几分不解：“昭兄，这话何意？”

尔朱昭却未多言，只道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兵刃甲叶摩擦的轻响。

那声音极轻，刻意压制，但在这深夜，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久居部落，谁都知道这声音代表什么，云秀和元理理脸色同时一变。

“什么人？”云秀霍然起身，下意识地挡在了元理理身前，声音有些发紧。

“来了。”尔朱昭的声音有些激动。

话音未落，小院那扇算不上结实的木门，“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门板碎裂，木屑四溅！

二十几个手持刀枪弓箭，面目狰狞的汉子，如同地府冲出的恶鬼，呼啦啦涌了进来。

瞬间，不大的院子便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散发一股凶戾之气。

为首那人，脸上带着扭曲而狰狞的笑容，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尔朱昭。

正是尔朱显！

“尔朱昭！小畜生！没想到吧！”

尔朱显得意地狂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猖狂。

“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后那些私兵，个个目露凶光，手中的兵器在灯火下闪着寒芒。

云秀吓得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抓着元理理的胳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元理理亦是心头狂跳，但她咬了咬下唇，强作镇定，反而将云秀往身后拉了拉，挺直了些许单薄的脊背，怒视尔朱显道：

“尔朱显！你……你竟敢在族内私自动武！”

“你就不怕荣首领回来，治你死罪吗？！”

“荣首领？”尔朱显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等他回来，你们早就成了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了！”

他笑容一敛，眼中闪过淫邪与残忍的光芒，大手一挥，厉声喝道：

“给我上！”

“男的，剁了喂狗！”

“那两个女娃儿……抓活的！尤其是姓元的，细皮嫩肉，三爷我要好好‘疼爱’！”

他身后的私兵们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刀光剑影，在昏暗的灯火下交织闪烁，直逼面不改色的尔朱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几声尖锐至极的破空之声，仿佛撕裂了夜幕，从院墙之外骤然响起！

迅疾如电！

紧接着，便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扑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尔朱显私兵，动作戛然而止，身体僵直，随即软软倒地。

他们的咽喉处，赫然深深插着几支乌黑的箭矢，箭羽兀自微微颤动，可见力道之猛。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的前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院内的喊杀声、狞笑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

尔朱显脸上那得意猖狂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他惊愕万分地扭头看向院墙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人？！”

“踏！踏！踏！”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如同擂响的战鼓，一下下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哗啦啦！”

十余支火把同时亮起，瞬间将整个小院以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高高的院墙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几位手持弓弩的矫健身影，箭已上弦，寒光闪闪的箭头，齐齐对准了院内的尔朱显及其私兵。

而在被踹开的院门口，一个高大魁梧、渊渟岳峙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身上披着厚重的皮甲，腰悬长刀，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环首刀，面沉似水，眼神锐利如刀锋。

正是拓跋烈！

在他身后，是数名同样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尔朱荣亲卫！

他们队列整齐，行动间带着百战老兵特有的肃杀之气，如同铁桶一般，迅速和尔朱显和他的二十几个私兵，形成了对峙之势。

外圈的弓手，内圈的刀盾兵，配合默契，滴水不漏。

“拓……拓跋烈？！”

尔朱显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表情依旧凶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做梦也没想到，本该在百里之外，随尔朱荣围猎的拓跋烈，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带着这么多装备精良的亲卫！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明明确认过，拓跋烈随尔朱荣外出未归才对啊。

那些老库丁没说实话！

拓跋烈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尔朱昭身前，收刀，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参军，属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不迟，刚刚好。”尔朱昭站起身，脸上强装出洞悉一切的从容不迫。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浑身微微发抖的尔朱显，语气淡然：

“三叔，你这阵仗，倒是挺大的。”

“可惜啊，我这小院，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也招待不起你这份‘厚礼’。”

尔朱显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手指着尔朱昭，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不成语调：

“你……你算计我？！你……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算计谈不上。”尔朱昭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不过，三叔你每次想干坏事的时候，那股子藏都藏不住的杀气，还有那副自作聪明的嘴脸，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都能看到。”

“再说了，以三叔你睚眦必报、输不起的性格，今天在丙字号仓丢了那么大的人，颜面扫地，晚上要是不来找我‘聊聊人生’，‘指点指点’我这个不懂事的侄儿，那才叫奇怪呢。”

“噗——”

尔朱显只觉得喉头一甜，胸中气血翻涌，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他自以为隐秘无比、万无一失的雷霆行动，竟然全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这小子……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孽！是个怪物！

“你……你……”尔朱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尔朱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三叔，别‘你你你’的了，怪费劲的。”尔朱昭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私自带兵，手持凶器，夜闯族人宅院，意图行凶杀人。”

“三叔，你这是想造反吗？”

“造反”两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尔朱显和他那些私兵的心头！

他麾下的那些私兵，此刻嚣张气焰也褪色几分，一个个面面相觑，握着刀枪的手都有些发软，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谁也不想背上“造反”这样的滔天大罪。

“放屁！血口喷人！我没有！”尔朱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色厉内荏地尖声吼道。

“我只是……我只是来找他理论理论！对！理论！”他慌不择言，试图狡辩。

“理论？”尔朱昭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带着明晃晃的刀枪棍棒，踹烂了门冲进来理论？”

“三叔，你这理论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够新颖，够有创意，侄儿佩服。”

“少废话！”尔朱显知道今天已经无法善了，眼中凶光毕露，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转向拓跋烈，厉声喝道：“拓跋烈！你敢动我？”

“我可是尔朱家的长辈！是尔朱荣的亲三叔！”

“尔朱荣回来，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拓跋烈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他的咆哮，只是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环首刀，再次举起。

雪亮的刀尖，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直指面色狰狞的尔朱显。

“奉参军令，”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清剿叛逆！”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