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马车离开后。
张星落便与老乞丐融入了夜色,悄然离开了渡口区域。
“现在不去阴家吗?”
老乞丐奇道。
张星落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的,“现在还不能回去,陈家已经公然下手了,我现在回去,只不过是多一个目标罢了!”
“不过,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前辈,为何您三番五次出手要帮我?”
“老叫花子瞧你顺眼罢了。这世道,有趣的灵魂不多,死一个就少了一个。”
老乞丐脚步未停,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再说了,只是几个杂碎而已,还不配老叫化动真格。”
邋遢的外表,睥睨天下的傲气。
张星落闻言,心中不禁苦笑。
他知道老乞丐说的是实话,这位的武功深不可测,远超想象。
若非为了顾及自己,恐怕那三个杀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前辈说的是。”
张星落收敛心神,继续赶路,“眼下,阴家那边应该是深陷囹圄,应接不暇了。我这边已经脱身,但是不做些什么,那岂不是浪费良机?”
老乞丐脚步微微一缓,侧过头,“哦?你想做些什么?那陈家,摆明了是要置阴家于死地的,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小子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在这等真正的权谋倾轧面前,恐怕还嫩了些。”
“前辈说的对。陈家势大,手段狠辣。”
张星落深吸一口气,“但同样,他们如此急于除掉我,又费尽心机设计陷害阴家,必然有所图谋,所以,相对来说,也必然会留下一些破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前辈,您还记得桓大人说的福禄泉吗?”
“福禄泉?”
老乞丐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名字倒是不错,只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福禄?多半是些糊弄愚夫愚妇的把戏罢了。”
“没错,那个根本不是什么福禄泉!”
张星落露出了笑容,“我早觉得这事蹊跷,于是便曾暗中委托了人前去查探了。”
“如果真的是如我所想那样的话,那么再有了相关证据……”
“也许就是我们该反击的时候了!
老乞丐静静地听着思索着,半晌才嘿嘿一笑,“有点意思。也罢,老叫花子左右无事,便陪你走这一遭,看看那所谓的福禄泉里,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的光。”
得到老乞丐的允诺,张星落心中大定。
有了这位同行,把握无疑大了许多。
两人计议已定,便不再耽搁。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他们避开了人烟稠密的官道,专拣那些荒僻的田埂小径,或是崎岖的山路潜行。
陈家庄园位于淯水镇以东约莫十余里地处。
依山而建,规模宏大。
福禄泉便是在庄园后山的一处隐蔽山坳之中。
张星落虽然经常锻炼,但是体能与老乞丐相比,依旧还是差了不少。
老乞丐看似步履蹒跚,实则每一步都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韵律。
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如同林间的狸猫。
张星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断的调整呼吸,这才勉强跟的上。
一路行来,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夜枭的啼叫。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深入了一片松林之中。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走在前面的老乞丐突然脚步一顿,眼睛猛地睁开,精光一闪而逝。
他微微侧过头,鼻翼翕动了几下,“嗯?”
“怎么了?前辈。”
张星落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他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松香之中,若不仔细分辨,极难察觉。
“您发现了什么?”
张星落压低声音问道。
老乞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林子深处的一个方向,“那边有人。而且动静不小。”
张星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深之处,黑影幢幢。
隐约间,似乎有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响和压抑的呼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有打斗!”
张星落心中一凛。
难道是陈家的人?
不对,这一路极为小心,应该没有暴露才对。
老乞丐点了点头,“不止是打斗。嘿,有意思,看来我们今晚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了一场好戏,走,咱们去瞧瞧。”
说完便身形微微一晃,如一片枯叶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滑去。
张星落不敢怠慢,连忙小跑跟上。
越是靠近,声音和血腥味便越是清晰。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林间空地的边缘,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悄悄地朝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张星落的瞳孔骤然收缩。
六七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家丁,正将一人团团围住。
而被围攻的那人,身材异常魁梧壮硕,手中挥舞着一把厚重的砍柴刀,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呼啸的风声。
他虽然左支右绌,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但眼神依旧凶悍,如同受伤的猛虎,拼死搏杀,寸步不退!
吴大壮!
在吴大壮的身后,靠近一棵大树的地方,蜷缩着一个面带惊恐的汉子,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张星落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是前些日子在阴家粥铺前带头闹事的李二牛!
此刻的李二牛,被张星落打折的胳膊还没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带着血迹。
“下面的人你认识?”
老乞丐问道。
“认识!”
张星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说道,“被围的那个是我的朋友。麻烦前辈出手,救上一救。”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吴大壮!
更没想到,吴大壮竟然在保护李二牛!
张星落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大壮!”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瞬间打破了场中的平衡。
正在厮杀的吴大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一震,回头望来。
当他看清是张星落和一位陌生的老者时,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之中,顿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星落兄弟!老天有眼!快!快带这个人走!陈家要杀人灭口!”
他嘶吼着,手中的柴刀舞得更加急促,试图为他们争取时间。
围攻吴大壮的那些陈家家丁,显然也没料到这荒山野岭之中会突然冒出人来。
居然还是两个。
这让他们顿时愣住了。
为首的家丁头目面色一狞,厉声喝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野狗,也敢管我陈家的闲事!去两个,把他们一起宰了,做得干净些!”
两名手持钢刀的家丁狞笑着脱离战圈,猛扑过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老乞丐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发出了一声冷哼。
也不见如何动作,枯瘦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晃,便如同鬼魅般迎了上去。
那两名家丁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影子闪过。
然后,便是两声沉闷的砰砰巨响。
他们只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胸口传来。
两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如同断了线的破口袋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松树干上。
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两个家丁口中鲜血狂喷,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眼看是气绝身亡了。
这一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快得匪夷所思!
原本喧嚣的林间空地,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剩下的那些陈家家丁,包括那名头目,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老乞丐是如何出手的!
我……
我靠!
秒杀?
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至尊吗?
张星落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虽然早已知道老乞丐的身手了得,也见过他出手。
但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他如此轻易地秒杀两名凶悍的家丁,还是被震撼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
张星落立刻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树枝,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
趁着一名家丁失神的瞬间,狠狠地戳向那名家丁的肋下。
那家丁吃痛,怪叫一声,手中的钢刀险些脱手。
“小子,退后!别碍手碍脚!”
老乞丐的声音在张星落耳边响起。
紧接着,那道灰影便从他身旁掠过,如同猛虎冲入了羊群。
老乞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竹杖。
那竹杖在他手中,却化作了世间最凌厉的兵器。
或点、或扫、或挑、或拨。
每一招都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妙到毫巅。
竹杖过处,皆是骨断筋折的惨叫声。
只是片刻,所有人都已经躺地上了。
那名头目见势不妙,先是虚晃一刀逼退了吴大壮,然后转身便要朝着林中深处逃窜。
“想走?问过老叫花子没有?”
老乞丐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便追了上去,竟然后发先至。
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根翠绿的竹杖仿佛活过来一般,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个头目的脚踝上。
“啊——!”
刀疤脸头目只觉脚下一阵巨疼,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惨叫着扑倒在地
不等挣扎起身,老乞丐已经随形而至,竹杖轻轻一点,便点在了他的后颈要穴之上。
刀疤脸头目身体一僵,再也动弹不得,眼珠惊恐地转动。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众人看得是热血沸腾。
好生厉害!
“大壮,你没事吧?”
张星落连忙冲到吴大壮身边,扶住了他。
只见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余处,而最深的一道是在左臂,几乎可见白骨。
张星落连忙扯烂了自己的衣服,替他快速包扎起来。
吴大壮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死不了!他娘的,这群狗崽子,下手真黑!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
张星落简单解释了一句,手上的动作不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李二牛怎么会和你在一起?陈家为何要追杀你们?”
吴大壮喘了几口粗气,指着李二牛说道,“我去陈家庄园查探那福禄泉。刚摸到些眉目,准备离开的时候,就撞见这几个家伙被陈家的人从庄子里押出来,说是要带到荒山野岭处理掉。”
“我寻思着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就,就出手拦了一下……没想到陈家的人这么狠,一上来就要下死手!”
张星落的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目光锐利地射向瘫软在地的李二牛:“李二牛!你给我说实话!陈家为什么要杀你们灭口?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二牛此刻早已被老乞丐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又见张星落气势逼人,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张星落面前,涕泪横流,颤抖道,“饶命啊!是……是陈家!是陈家逼我们干的啊!是他们让我们去阴家投毒的!”
“什么?!投毒?!”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张星落和吴大壮同时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震惊。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星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厉声喝问道。
李二牛吓得魂飞魄散,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出来。
原来,就在阴家井水中毒事件的前几天。
陈家庄园的管事陈三,找到了在官府大牢里李二牛,要求他们做一件事。
并且许诺事成之后不但让他们自由,还给予每人五十斤粮食,外加一百文赏钱。
李二牛意动了。
于是陈三便拿出一些灰褐色的药粉,让他们找个机会将这些药粉投入阴家熬煮给灾民的粥锅之中。
陈三当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这些药粉只会让人拉几天肚子,不用担心。
目的是给阴家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官府看看阴家的无能。
李二牛平日里本就对阴家的一些做法心存不满,再加上贪图陈家许诺的厚赏,便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准备在第二天煽动就其他不明真相的灾民围堵阴家。
然后趁乱将那些药粉投入了粥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