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笼罩着城郊流民营。楚云辞俯身揭开草席，死婴青紫的皮肤上密布着狰狞的脓疱，腐臭味混着艾草灰在帐内翻涌。她指尖捻起半片暗红虫壳，对着烛火眯起眼：“《本草拾遗》有载，马陆虫粉燥烈，遇热则毒发——这是要让人痘变天花。“
青瓷碟中的脓液突然泛起细密气泡，楚云辞用银簪蘸取些许置于鼻端，柳眉倏地蹙紧。这腥甜里裹着丝柏树皮的焦苦，分明是苗疆炼制蛊虫的辅料。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新搭的隔离棚里又倒下十几个接种过的流民。
“夫人，刘嬷嬷抱着孩子求见。“侍女春桃的声音带着颤。帐帘刚掀起条缝，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老妇人怀中的襁褓渗出刺目血水，婴孩青紫的小手垂在破布里，指甲缝里嵌着靛蓝丝线。
楚云辞霍然起身，腕间银镯撞在药碾上铮然作响：“嬷嬷这银镯倒是别致。“她状似无意地抚过镯面凸起的莲花纹，指腹传来细微的凹凸感——是慈幼局的徽记。老妇踉跄后退，袖中突然寒光乍现。
“叮！“银针穿透毒镖钉入木柱，萧绝的玄铁剑已架在刘嬷嬷颈间。老妇浑浊的眼中闪过狠绝，枯爪猛地扯开衣襟，胸前溃烂的脓疮里竟钻出半截马陆虫尾！
“拦住她！“楚云辞厉喝声中，老妇已咬破毒囊。萧绝剑锋急转挑飞毒牙，却见尸身迅速泛黑，皮下涌出无数细小的蛊虫。楚云辞扬手洒出雄黄粉，火折子划过的瞬间，蓝绿色毒焰将尸首吞没。
子时梆声未落，楚云辞已潜至慈幼局后院。茅草棚里传来断续婴啼，她蘸湿窗纸窥见乳母王氏正捏着苇管，将褐色粉末吹入熟睡婴孩的鼻腔。月光掠过王氏颈后，三道抓痕泛着诡异的靛蓝——正是楚月蓉染蔻丹的指印。
“《外台秘要》的吹鼻法是这样用的？“楚云辞破门而入，竹篾灯笼映亮满墙药柜。青瓷罐上“防风“标签下，赫然藏着成包马陆虫干。她反手扣住王氏脉门，银针已抵其咽喉：“靛蓝染料的苦楝子味，隔着三条街都闻得到。“
王氏突然诡笑，袖中飞出十数只毒蜂。楚云辞旋身踢翻药柜，跌落的陶罐里腾起呛人药烟。毒蜂撞入烟雾发出噼啪爆响，竟是楚云辞早布下的硫磺粉。混乱间王氏欲跳窗而逃，却被窗外伸来的剑鞘击中膝窝——萧绝玄衣染露，剑尖挑着个挣扎的襁褓。
“孩子后颈的狼头刺青，“他扯开绣着靛蓝云纹的包被，“嬷嬷要不要解释？“
晨雾未散，流民营西侧空地支起十口沸腾的大锅。楚云辞当众将牛乳状浆液注入竹筒，朗声道：“此乃牛痘神药，种者终生不染天花！“暗处立刻传来衣袂破空声，三名蒙面人直扑药锅。
“收网！“随着萧绝令下，埋伏的兵卒拽动绳索。浸透石灰水的麻绳骤然绷直，在地面划出雪白牢笼。细作首领暴起挥刀，刀刃砍中竹筒瞬间，乳白药液喷溅成幕——竟是普通米浆。
楚云辞素手轻扬，银丝缠住刺客脚踝：“阁下对米浆很失望？“蒙面人突然扯下面巾，竟是慈幼局掌事太监。他狞笑着撕开前襟，密密麻麻的蛊虫从七窍涌出：“少主在苗疆等您......“
剑光如雪掠过，萧绝斩落的头颅滚入石灰圈。尸身轰然倒地时，靛蓝内衬下掉出半块羊皮，上面用茜草汁画着古怪的星象图。楚云辞俯身拾起，瞳孔骤然紧缩——那根本不是星图，而是现代才有的牛痘病毒结构简图！
“楚姑娘请看这个。“萧绝递来支冰片接种针，黄铜针管内侧的“mL“刻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楚云辞指腹摩挲着凹凸的符号，突然听见营外传来骚动。天际划过数道火光，染疫的死鼠如雨坠落。
“是改良投石机！“萧绝揽住楚云辞急退。鼠尸在营帐间炸开，淡黄色粉末随风弥散。楚云辞劈开半截鼠尾，肠腔里滚出苦味酸结晶：“他们竟把火药混入瘟病......“
硝烟中，楚云辞的白衣已染满血污。她握紧那支冰片接种针，望着满地狼藉的营帐，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靛蓝的衣料碎片在风中翻卷，像极了楚月蓉消失那日飘落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