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定州

我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在我重生的第四个晚上,我第六次梦见了前世发生的一切。

意识到自己重生了的时候,是那天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前世发生的一切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闪过,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又活了,现在是刚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

一瞬间的狂喜和庆幸席卷我的全身,爸爸妈妈和李竞都没有死,我们都还活着!我想,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给我的可以保护所有人的机会!我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让李竞和爸爸妈妈都能好好活着!

这次,我没有回家,我不能和爸爸妈妈以及李竞取得任何联系。

我很愧疚,想到爸爸妈妈的白发,想到李竞憔悴的面容,我就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是我自己是一个定时炸弹,在没有拆弹之前,我不能把他们牵扯进爆炸的范围。

我用当初被抓时扔在实验室外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买了手机和电话卡。实验室外四处都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大约都是像我一样想留下一点痕迹,希望家里人能找过来救自己。可这不过是徒劳罢了。

我当时最后扔下的是我的手机,在实验室入口最近的地方。我的手机上有定位,爸妈和李竞肯定可以顺着定位找过去,可四年他们都没能找到我。

逃出实验室时,我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跑。我一直留意脚下的东西,看见了很多手机,偏偏没有我的,说明爸妈和李竞找过来了,把我的手机带走了,但他们没能找到实验室,也没能找到我。

实验室在山里,入口又隐秘,伪装成了石头,非常逼真,轻易看不出破绽,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我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一家酒店,赵洁的腿骨骨折,需要在医院住院修养。我找了七个保镖保护她,还请了三个护工轮流照顾她,对她寸步不离。

前世回家的路上,我就带着孩子住进了这家酒店。在这家酒店里,我见到了一个人。这一次,我就是要见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有能和实验室抗衡的能力。

果然,当天晚上,我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正是沈定州站在门口。

沈定州的身份,是不能明说的。

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感情和李竞看我时一模一样。是喜欢,是爱。

他爱我,这是我的筹码。

诚然,我很无耻。

“沈定州。”我叫他。

他喉结上下滚动,微微喘息着,看起来有些慌乱。他整个人很憔悴,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他说:“好久不见。”

实在是……好久不见了。

我把门打得更开一点,给他让出位置,“进来坐坐吧。”

他眼中闪过诧异,但还是走了进来。

沈定州其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早些年他年纪尚轻的时候,曾在宴会上用餐具当众刺穿一个男人的手掌。我已经忘了那个男人是谁,可那是一个颇有地位和盛名的宴会,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他做出这事后转身就走,潇洒利落骄傲得像打了胜仗一样。他的脸上和手上还沾染着那人的血迹,眼睛通红,整个人像从地狱里闯出来的杀神。周围的人都面露惊恐,他视若无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定州,不过好在他那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我。

命运该逃的时候逃不掉,沈定州在一次酒会上看见我之后,就说他一定是我未来的丈夫。

彼时我已经和李竞订婚,他却毫不在意,“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段,你也知道吧。”

我慌乱地逃离酒会,跟爸妈商量怎么办。最后我们决定出国,我和李竞先走,爸妈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再走。

我和李竞开始办理出国事宜。

就在出国的前两天,我被绑架了。被黑布蒙住眼睛坐在行驶的车上时,我甚至怀疑是沈定州掳走的我。

我一直对沈定州敬而远之,现在却主动邀他进门。他知道我知晓他的想法,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穿着浴袍,刚洗完澡。

这其中的含义他是明白的。

他坐在沙发上,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接过水,没有喝,探究地看着我。

我也不打算隐瞒,开门见山,“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沈定州冷笑,“不是跟你未婚夫跑到国外去过你们的小日子了吗?”

我自嘲一笑,“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已经失踪四年了。”实验室果然手眼通天,连沈定州都能瞒住。

不在意他疑惑的目光,我站起身,背对他,脱下浴袍,将伤痕累累的身体露出来。

前世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看我的身体,那么丑陋,那么痛苦,一条又一条的伤疤,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密密麻麻地铺满我的整个身体。

这残破的、可怖的身躯!

被子碎裂的声音炸在耳边,我的身体条件反射的一颤。这刚从实验室逃出来的身体,还保留着对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沈定州走到我身后,轻轻地拂过我的伤痕。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是谁!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我穿好浴袍,走到沙发边一片一片地捡起玻璃碎片。我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房间内悠悠地飘着,“四年前,我被带去了一个实验室,这些伤口,都是实验室的人留下的。”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可身体仍旧恐惧得发抖。

沈定州冲过来将我一把拉起来,双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小心地察看我的手。我才发现我的双手已经被玻璃碎片划出血了,好多的血,好红的颜色,好恐怖的液体!

我看见了好多人的血,赵洁的、妈妈的、爸爸的、李竞的。

我抖得更厉害,几乎站不住,只能靠在他怀里。

他抽出他的手绢包住我的手,抱起我向外走,“我们去医院。”

我的神志略微清醒,说:“房间里面有两个孩子,你找人看好他们。”

他点点头,没说话。

到了医院,他先是让人给我包扎伤口,然后又找人给我做全身检查。

知晓了检查结果之后,沈定州面色阴沉地走到我的病床前,想抓住我的手,却一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来。

我牵住他伸过来的手,恳求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在医院待着,我害怕。”

“好,我们离开这。”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沈定州带我回了我入住的酒店。

两个孩子已经被沈定州安排的人哄睡了,果然还是小孩好啊,最近发生这么多的大事,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能睡着。

我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大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眼泪从呆滞的眼睛里流出,沾湿了枕头。

“沈定州。”很久之后,我开口。沈定州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听见我叫他,立刻说道,“我在呢。”

“你保护我,”我直直地看着他,执着得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我不想再被抓走了。只要你保护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神色很冷,“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的。”

这一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已经是隔天的九点多。

昨天真的很累,在自己完全不信任的人面前撕开自己的伤口真的又痛苦又无助。可看沈定州的神色,我应该是成功了。成功的让他开始为了我调查实验室了。

这一定不是个容易的过程。当年沈定州追我的事上层社会人尽皆知,可实验室还能在绑了我之后在沈定州那里瞒得悄无声息,让他一直以为我是出国了。这背后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不过沈定州也不差,我刚从实验室跑出来就能找到我。他是什么时候得知我的消息的呢?是我在警察笔录上签字的时候?我给赵洁付医药费的时候?还是在我刷卡买手机的时候?亦或者是在我刷身份证入住酒店的时候?谁知道呢,不重要的。他有强大的实力,这才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