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兵备

庞统打扮成白毦兵的模样混在了诸葛均的护卫里，上了楼船，往荆州而来。

“先生妙计，只是为何不用那毒粉了？”

“怎么？你想尝尝这味道？”

诸葛均忙摆手道：“不想不想，只是不明白先生为何改变了谋划？”

庞统长叹一声道：“前番用毒粉，是意在挑动孙、周的矛盾，看他们为了你的去留问题是否会决裂，而且毒粉能伤你根基，若是你服用了……”

他冷笑一声：“恐怕活不过三十。”

“啊？先生居然如此狠毒！”

诸葛均一脸的惊惧，庞统却看出了他装模作样的本质。

“你若果真听我的，第二日便会服药，又怎么会借着修茅庐推迟行动。”

诸葛均见庞统戳破自己演技，笑道：“不愧是与阿兄齐名的‘凤雏’，我的这点小伎俩果然瞒不住先生。”

当楼船行至牛渚水域时，十余艘快船飞驰而来，拦截住去路。

“诸葛先生，请慢走！都督有请！”

诸葛均向下看去，为首的两艘船上各立一将。

其中一人三十余岁，古铜色皮肤，发冠上插着一根雉鸡尾羽，身上穿一领赤红蜀锦战袍，外罩玄色犀皮甲。

腰间缠着一排铃铛，身旁放着一对铁戟，正是当年被诸葛均漏掉的甘宁，甘兴霸。

另一人二十七八岁模样，颧骨高耸，下颚蓄着短须。

玄青色的鱼鳞铠外披着素麻披风，左臂上没有臂甲，露出了当日刚到江东时诸葛均看到的靛青刺青纹样。

诸葛均看得明白，先向甘宁道：“甘兴霸，当初你从巴郡到荆州投靠刘表，又弃刘表而投黄祖，为何不想着投效刘皇叔？”

甘宁回应道：“当年皇叔不过刘表客将，城不过一座，兵不满万人，北方曹操虎视，随时都有倾覆之危。宁虽不愿作亡命之徒，但深仰皇叔仁德，亦是倾佩，若有机会，必当请皇叔来江东坐坐。”

甘宁此番话已经揭示了他功利的一面，莫说当年强留，恐怕没过多久也会弃刘备而去。

诸葛均知道劝不动甘宁，又向另一艘船上那人问道：“敢问将军姓名？”

“末将吕蒙，奉都督将令，特来请先生去柴桑一坐。”

吕蒙眼神清冷，拱手而言。

诸葛均听是吕蒙，双手霎时握紧拳头，眼角抽动，心中一股火气涌起。

若不是这里是江东地界，他怕不是真要拿起连弩，将他射个对穿。

“请吕将军回禀都督，均在荆州还有要事，不便叨扰。”

说罢拂袖进了舱门。

赵云探出脑袋，对甘宁、吕蒙出示了孙权给的玉牌道：“此是吴侯所赐玉牌，若不放我等离去，吴侯得知，定不轻饶。”

甘宁、吕蒙面面相觑，仔细看赵云手中玉牌时，却被赵云收回。

甘宁问吕蒙：“放他们走吗？”

“放走了怎么跟都督交代？”

“不放走，怎么跟主公交代？”

两人争执间，只见远处驶来一艘楼船，船上一面青绿色大旗写着“大都督周”字样。

甘宁与吕蒙忙指挥士卒散开，让周瑜的楼船靠近。

“维先，洞庭湖一别，别来无恙？”

周瑜站在望楼上向下俯瞰。

早有白毦兵报入船舱，赵云张弓搭箭，瞄准了望楼之上的周瑜。

“子龙将军勿要多虑，本都督只是来与维先告个别的，别无想法。”

周瑜出言安抚赵云，从望楼爬了下来。

诸葛均错愕的跑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看见前方只有一艘楼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诸葛均压下赵云的弓箭，拱手对周瑜道：“有劳都督挂念，招待了这半月时间，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周瑜摇着羽扇笑道：“倒是让维先见笑了，瑜近来实在忙碌，未能分身，有所怠慢，是瑜的过错。”

说罢，羽扇向前一指，楼船旁的十艘小船载着十箱用麻绳绑着的箱子，驶向诸葛均这里来。

诸葛均使人将箱子一一勾上来，打开看时，居然是五箱绫罗绸缎以及五箱金银。

“五箱是江东特产，五箱是瑜的一点心意，以表我招待不周之意，希望维先收下。”

诸葛均盯着那五箱金银，眼神中没有半分贪婪，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都督美意我就代主公收下了，还请都督放我们通行。”

周瑜好奇诸葛均面对金钱的定力出乎自己的想象，心中暗想：要么是他贪欲极大，要么就是他毫无欲望。

如是前者，周瑜根本不怕。

可若是后者，恐怕他想要攻下荆州就无望了。

“维先是觉得不够吗？柴桑都督府中还有百箱，我可使人取来。”

“都督，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如多为吴侯考虑考虑吧！”

诸葛均说完，即命开船，周瑜见状也只得命人将船偏过，放他们前行。

望着缓缓远去的诸葛均，周瑜摇头苦笑道：“荆州难取矣。”

诸葛均的楼船又驶出二十里后，江上只剩零零散散的巡江士卒。

庞统从船舱中换了身儒士袍服走了出来，指着十个箱子说道：“何不自己收下？”

“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诸葛均走到这些打开的箱子后面，一一将箱盖合上：“周瑜用财帛来试探我的忠诚，却不知我忠于汉室，忠于百姓，是看不上这点钱的。”

“看来你的欲望比我还深呐。”

楼船在江上行了半月有余，二月初才回到江陵。

当诸葛均带着庞统、赵云以及十箱周瑜所赠财物走进府衙大堂时，诸葛亮、徐庶诧异的看着三人。

“主公，此次与吴侯的交涉非常顺利，周公瑾还赠予我们五箱绫罗，五箱金银，充作军资。”

随后手掌向后一摊，为刘备介绍庞统道：“这位就是与阿兄齐名的凤雏先生庞统庞士元，此次能够脱困，多亏了先生帮我。”

刘备听说，肃然起敬，走下阶来对庞统深躬一礼：“多谢先生救我军师。”

庞统拈须笑道：“维先是我师弟，救他不过是分内之事。”

即使张飞再重名士，见庞统如此轻慢他的大哥，当即咆哮道：“我大哥以礼相待，你为何如此不知礼节！”

庞统被张飞的咆哮吸引，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想来这位就是当世鼎鼎大名的猛张飞了吧，果然人如其名，一飞冲天呐。”

张飞听到表扬，声音软了下来：“下次可不许了！”

“如今卧龙凤雏齐聚，复兴大汉有望矣！”

随后庞统与众人一一见礼，到关羽处时，只见他眉眼低垂，三尺长髯顺着挺直的身姿落在膝前，一副孤高不和的模样。

庞统见关羽端坐位上不动，心中明了。

他在江东时就常听人言：关羽是一位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的人。

于是一改在江东时的狂傲姿态，毕竟他刚到刘备麾下，总要给人留个好印象。

上前对关羽施了一个大礼：“云长公威名远播，江左豪杰无不敬佩，统今日有幸能与公同坐议事，实是荣幸。”

关羽听到庞统对他恭敬推崇之言，立刻站起身回礼道：“兄长久盼先生到来，未能如愿，今先生自来，兄长心愿稍解，羽岂敢受先生谬赞。”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顿时消解，庞统再次对刘备行了个大礼道：“适才是统冒犯，还望主公见谅。”

刘备呵呵笑道：“早在新野时听水镜先生之言，卧龙凤雏有经天纬地之才，先生何必拘于小节。”

当即在堂上拜庞统为军师，位分与诸葛亮、徐庶、诸葛均同。

礼毕，诸葛均、庞统坐在左边，默默无闻的赵云坐到了右边，刘备回到主位，开始正式的议事。

诸葛均详实的描述了这一个多月来在江东的所见所闻，包括赵云与马云騄的相遇。

“那为何不见马云騄？”

“她说在江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完毕她会只身一人前来，至于其他同伴会自行回凉州。”

这是诸葛均在登船前马云騄寄来的书信中所说的，刘备听后立刻就对赵云道：“今番就与将军成婚结亲如何？”

赵云杀伐了半辈子，如今倒被刘备催起婚来，一时有些羞涩。

拱手道：“但凭主公吩咐。”

当初刘备在曹操麾下时，就通过董承与马腾结为了“衣带诏”同盟，如今马云騄的加入更是为他加深了与凉州的联系。

说完赵云的婚事，刘备又说到：“不久前我与刘琦、刘琮二位贤侄共同草拟了一封檄文发往苍梧太守吴巨处，如今得到回信，言愿意归顺，诸位看是将吴巨召来，还是仍旧让他守卫苍梧？”

吴巨原是刘表麾下的将领，被刘表任命为苍梧太守，麾下五千士卒。

但他与交州刺史赖恭不和，于是举兵驱逐了赖恭。

以至于交州成为了士燮的地盘，而他也因为刘表的病故，成了孤悬于荆州之外的势力。

若是根据史实描述，在不久的将来，吴巨将被孙权派往交州的步骘所杀，整个交州也都将落入孙权之手。

而今吴巨在刘琦、刘琮名号的号召下，归顺了刘备，可谓在交州北部钉入了一枚钉子。

不过吴巨绝对不是步骘的对手，必须召回，另派一人前往驻守。

“主公，张郇乃是交州苍梧广信人，为人忠臣谨慎，可使他前往替换吴巨。”

这张郇也是诸葛均在新野“选拔”而出的人才，以脚力见长。

同时身为苍梧本地人，更能得到当地人的信任。

派他前往，步骘若是还想除掉他，就得考虑一下苍梧百姓的反扑了。

刘备询问诸葛亮、徐庶以及庞统的意见，三人都表示赞成，于是将还在做文书工作的张郇召来，当堂任命他为苍梧太守。

苍梧之事议论完毕，刘备将重心放到了江夏的攻略与军备上。

诸葛均想起年初时诸葛亮并未公布高炉的事情，等到议事完毕，跟在诸葛亮身后，问道：“阿兄，高炉是否正在使用？”

诸葛亮道：“你既然想知道，就跟我与元直走一趟。”

同时问庞统道：“士元可愿同去看看？”

庞统也有些好奇诸葛均口中所谓的高炉炼铁究竟是什么，于是答应下来。

一行四人出了府衙，坐上牛车，徐庶亲自驾车感到西城郊外的一处密林外。

徐庶让众人下车，徒步进入密林，还让诸葛均、庞统紧跟其后，不要踏出他走过的脚印。

“孔明与元直居然在林中也布置了八卦阵，你们究竟是在做什么？”

徐庶与诸葛亮神秘一笑，只说：“到了你便知晓”。

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一处被重兵把守的砖土坞堡之中。

坞堡在密林的正中间，路径隐秘，四周埋设了许多强弓硬弩以及暗器，没有诸葛亮徐庶的带领很容易就死在林中。

一路上诸葛均与庞统看到了许多死在草丛中的野兔、野猪，射在野猪身上的箭矢竟有手臂般粗大。

诸葛均一看就知道，这是床弩射出来的弩矢，威力巨大，可以用作克制骑兵的利器，也可以用作守城。

坞堡大门由重达千钧的铁门构筑，门前立有数队甲士，皆执长戟，腰悬环首刀，申请肃穆，进出皆需验查令牌，戒备森严。

验看了徐庶出示的令牌之后，两队甲士将铁门缓缓推开，坞堡内一股热浪直冲四人面门，还未进入，便已经要留下汗来。

进入大门后，五座高耸的巨型高炉矗立眼前，形如倒锥，通体黝黑。

炉顶烟囱高耸入云，烟气经特制的陶管引至密林上空。

炉旁堆满铁矿石与木炭，工匠赤膊往来，以铁锨将原料投入炉口。

火舌吞吐间，赤红铁水自炉底缓缓流出，注入模具，凝成粗坯。

无数匠人以水力驱动巨锤，反复锻打，火星四溅，铿锵声不绝于耳。

东侧数十座锻炉排列成行，匠人将铁坯淬火、反复折叠锤炼——这就是从米娜那里学来的“叠锻法”。

庞统讶异的凑近观看铁匠的锻造，不住的惊叹锻造之法的奇妙。

诸葛均则在靠墙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环首刀，对着一旁的木桩挥刀砍下，“咚”的一声，刀身入木八寸，比普通的环首刀多了五寸左右。

庞统突然惊叹道：“炉火纯青，兵甲精良，如此装备，何惧曹操与孙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