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湾距离县城，大约只有二三里地。
虽是天黑，一路沿着岸边大道前行，不消半个时辰，两人便是抵达了湾口。
远远的，作坊里并不昏暗。
除了接驳船只的木堡两侧点着火把以外，内部的建筑都亮着灯火，长工们经常通宵达旦的干活。
“你们的据点在哪儿？”
方才松绑之后企图逃跑的厉青，被陈玄再度暴打一顿后，已经变得无比老实，说话连大气儿也不喘。
这位爷下手是真狠，别看他现在没什么事，但他感觉自己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得在往里走些，然后划船去左岸，看到那团火了吗？”
“是专门看守入口的人，也是在放哨，一旦有陌生人接近，且说不出口令，便会扯下洞口的麻绳，上面挂着铜铃，直达洞穴深处。”
“这边的渔户，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陈玄努了努嘴。
厉青摇头：“他们能有口饭吃，全仰仗我飞鱼帮，哪里敢过问咱们的事！”
前者冷笑道：
“没有你们飞鱼帮，渔户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当然，陈玄也知道，如今世道混乱，没有飞鱼帮可能也会有什么“大鸟帮”，“铁刀帮”。
他只是觉得，撕开飞鱼帮帮主近乎传奇的崛起发家史表皮后，暴露出来的真实面目，确实有些太过血淋淋了。
临江县这些年来，莫名其妙死掉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连老百姓们，对此都见怪不怪，只道上天无眼，害得黎民苍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从未想过，一切皆因贪念。
厉青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走到口岸上，解开一条小船。
此处江面虽然宽阔，水却仅有两丈多深，且甚是平静。
待划至左岸近处，果然被守卫察觉动静，对方挥了挥手中火把，发现是船只靠近，立时严喝道：
“哪个？到此作甚？”
陈玄默不作声，厉青扯着嗓子回应。
“自己人！”
“口令，乌江水道通商贾？”
“烽火连天定乾坤。”
一根铁链从崎岖的岩壁上甩了下来，厉青“噗嗵”跳入水里，当即打了个冷颤，连忙忍着身上疼痛，将铁链固定在船头。
两人涉水上岸，那名飞鱼帮帮众走上前来。
“什么事？”
“给洞里的舵爷带信儿来，帮主最新的命令。”
“跟我来。”
既有口令，守卫便不再多说，径直将二人引入洞内。
那甬道约莫七尺来宽，丈高，弯曲复杂，地势也越来越向下。
纵使石壁两侧几步一盏火把，厉青依旧冷得直打哆嗦，他方才泡了江水，山洞里实在够凉。
约莫走了半刻钟，前方豁然开朗，嘈杂的酒号子声，嬉笑怒骂声一并传来。
“一心敬呀，哥俩好哇！”
“三星照啊，四季财哈哈，喝喝……”
“干他娘的！”
只见亮堂堂的洞穴大厅内，七八名汉子正围着木桌吃肉饮酒。
空气中，弥漫着咸酸腥涩的闷臭味儿，几欲令人作呕。
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直到守卫快步走过去，在一名虬髯壮汉的耳边附言片刻，那壮汉方才抬头望向这边。
“大半夜的，喝酒都不痛快，秦老大说了什么？昨日不刚刚派人来过吗？”
“方二哥？”
厉青忽然惊喜的喊了一声。
“厉兄弟？”
虬髯壮汉揉了揉惺忪的醉眼，仔细一看，脸上浮现出笑容。
“狗日的，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
“来来来，快过来饮酒。”
陈玄下巴微扬使了个眼色，厉青这才抱着双拳，走到桌旁。
“见过方二哥，诸位弟兄。”
“厉青许久没在城里见过你，不想竟是呆在白毛湾做事，有两月了吧？恭喜恭喜……”
独坐一方据点，只有舵爷才有这能耐。
原来方二哥也不过跟他厉青一样，是个扎佬罢了，换句话说，对方这是高升，地位又上了个台阶。
“哈哈，好说好说，这边日子苦是苦点儿，但油水够厚，不过还是你小子行，这么快就当上扎佬啦？半年前，你还是个愣头小子，连杀人都不会哩！”
“怎么样？现在会了吧，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尤其是杀那些个细皮嫩肉的女人，弄死再趁热，啧啧……”
“这位是？”
方二哥注意到站在厉青身后的陈玄。
“是张家来的贵客，张大少爷的族弟，张玄公子！”
陈玄拱了拱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久仰方舵爷大名。”
方二哥面色肃然，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
张氏本家之人，连帮主向来都不敢怠慢。
“原来是张公子，今日与我厉兄弟一同造访白毛湾，敢问有何贵干？”
厉青本想说话，却被陈玄拦住。
“我奉大哥之命，来接个人走。”
“昨日送到的那批女子中，可有一个名叫许清的姑娘？”
“有的有的，就押在地牢中，张公子现在就要提人？”，方二哥连连点头。
陈玄颔首道：“事情紧急，宜早不宜迟。”
“说得也是……”
方二哥深以为然，但就在这时，他忽的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并从旁处拿起大刀。
“来人呐，将此二獠拿下，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朗喝声响彻整个大厅，先前还喝得满身酒气的飞鱼帮帮众们，呼啦啦站起，个个手持钢刀，将陈玄和厉青团团围住。
后者霎时间面色一变。
“方二哥，你这是何意？”
对方仰天大笑。
“哈哈哈……”
“帮主早叮嘱过了，除非他本人亲自前来，任何人不得接近那批女子，违令者当杀不饶。”
“更何况，大半夜的，就这般孤身一人前来，把俺方天霸当憨货耍不成？”
厉青还待要说些什么，那边却已经冲杀上来。
明晃晃的刀尖贴着他的头皮划过，斩掉几根发丝。
“自己人下手也这么狠？”
另外一边，陈玄则是被方天霸盯上。
与手下喽啰所用的牛尾刀不同，他使的，乃是一柄九尺连环大砍刀，极其厚重，挥舞起来，刀背上的铁环叮叮作响，扰人心神。
“杀！”
方天霸大刀迎面而来，陈玄不退反进，力量悍然爆发。
他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但不论如何，只要确定昨日张家送来了一批女子到白毛湾，那便足矣！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命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