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瞎眼少年

老人的眼神稍转即逝,恢复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提起狼豪笔,在宣纸上细细勾勒,油灯在案头爆开一朵灯花,显得安静祥和。

林墨盯着老人在宣纸上写下的“青石村“三个篆体字,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那支狼毫笔尖始终悬在纸面上方三寸,墨汁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自行流淌成字迹。

片刻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少年一起向老者行礼。“秦先生安好!“。

少年上前搀扶老人,“秦先生,这是异乡的旅客,误入此地“。

林墨连忙上前见礼,“秦先生,在下林墨,误入此地,无法找到归途,还请指教!“

老人顺势放下笔,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点了点头,“即已来到,那便暂住于此吧!至于归途,还需你自己寻找,老夫亦是无能为力,“。那枚玉璧缺了三分之一,断裂处残留着焦黑痕迹。“三日前天现荧惑守心之相,老夫便知有异数将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子明立即递上药碗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仿佛能预知老人发病的时机。

林墨注意到少年始终闭着眼睛,但斟药时手腕分毫不抖,褐色的药汤精准注入碗中,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子明会带你去东厢房暂住。“老人饮下汤药,浑浊的眼睛忽然精光暴涨,“切记入夜后不可出门,若是听到屋顶有碎瓦声——“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林墨转头望去,几个总角小儿正在院中追逐,他们手中抛接的“玩具“竟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赤红火球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却始终不曾灼伤任何人的皮肤。

“戌时三刻快到了。“周子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促。那些孩童闻言一哄而散,火球坠地时化作青烟消散,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片焦黑。

林墨跟着少年穿过回廊时,发现这座看似简陋的茅屋竟暗藏玄机。屋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却诡异地不发出声响;廊柱上的雕花在月光下会缓慢蠕动,细看竟是无数首尾相衔的蝌蚪文。

“你的房间在这里。“周子明停在最东边的厢房前,指尖拂过门框上凸起的纹路。林墨注意到那些纹路正在渗出淡蓝色的荧光,但当少年手掌离开的刹那,光芒又瞬间消失。

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唯有墙角那口樟木箱格外扎眼。箱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砂绘制的符文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是某种活物的呼吸。

“那是秦先生的箱子。“周子明突然说道。他明明闭着眼睛,却精准地面向木箱方向:“三年前他带着这个箱子来到村里,那天晚上后山的乱葬岗...烧了整整七天七夜。“

林墨正要追问,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周子明脸色骤变,反手甩出三枚铜钱钉在门窗上。铜钱入木三寸,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戌时到了。“少年转身要走,林墨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你还没说晚上为什么不能——“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林墨如遭雷击。粗布衣衫下的手臂冰冷坚硬,根本不像是人类肢体,倒像是某种玉石雕琢的器物。更诡异的是,当他触碰到少年的瞬间,眼前突然闪过破碎的画面:暴雨倾盆的夜晚,浑身是血的孩童蜷缩在乱葬岗,九盏青铜灯在泥泞中围成诡异阵法...

“松手!“周子明猛地抽回手臂,那些画面顿时烟消云散。少年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门框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墨这才发现对方额间浮现出淡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在眉心聚成莲花形状。但转瞬之间,金纹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歉,我...“林墨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尖利的唢呐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送葬的哀乐,又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嚎。

周子明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截红线,飞快地在门框上系了个复杂的绳结:“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天亮前绝对不要踏出房门半步。“

“等等!至少告诉我...“林墨的声音被突然刮起的阴风吞没。少年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唯有他站立过的青砖地面上,赫然留着两个湿漉漉的血脚印。

林墨反锁房门,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墙角樟木箱上的符咒闪烁得愈发急促,箱体内部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沙沙...沙沙...“

那声音渐渐与屋顶的瓦片碎裂声重合,林墨突然想起秦先生未说完的警告——若是听到屋顶有碎瓦声,接下来会怎样?

阴风从门缝里渗进来,带着浓重的腐臭味。油灯的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将整个房间映得鬼气森森。林墨摸出考古工具包里的洛阳铲握在手中,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啪嗒。“

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他的肩头。林墨缓缓抬头,看到房梁上倒垂着半张腐烂的人脸。那东西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眼眶里钻出密密麻麻的蛆虫。

“生人...“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林墨脸上,“好香的生人气...“

林墨僵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怪物扭曲的四肢像蜘蛛般攀附在房梁上,腐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最恐怖的是它脖颈处挂着的长命锁,那分明是之前院中孩童佩戴的饰物!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咽喉的刹那,门框上的红线突然迸发金光。周子明留下的三枚铜钱凌空飞起,带着破空之声贯穿怪物的头颅。凄厉的惨叫震得梁柱簌簌落灰,那怪物化作黑烟消散,唯有长命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林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后背。他颤抖着捡起长命锁,借着幽绿的灯光,看到锁片上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周子明的名字。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时,林墨终于从极度恐惧中恢复思考能力。他盯着手心里微微发烫的长命锁,突然意识到那些符咒闪烁的频率,竟与自己心跳完全同步。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门缝时,樟木箱的抓挠声戛然而止。林墨轻轻推开房门,发现周子明正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少年白衣上的露水表明他已在此守了一夜,发梢间还沾着未化的白霜。

“你...“林墨刚开口,就看见少年抬起空洞的双眼。晨光中,周子明嘴角的淤青格外刺眼,衣领下隐约可见青紫掐痕。

“他们欺负你了?“林墨蹲下身,注意到少年手中攥着半块硬邦邦的黍米糕。那分明是被人踩踏过的食物,边缘还留着鞋印。

周子明沉默着将长命锁塞回衣襟,起身时一个踉跄。林墨这才发现他右脚踝肿得发亮,显然是被重物击打过。

“祠堂后面有口古井。“少年突然开口,“他们说...八岁前的我,是从井里爬出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