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日飞升

“天会黑，人会变，三分情，七分骗……”

山林间，一团红影如流萤逐风，在枝叶交错处若隐若现，几番腾跃起落，向着破庙疾掠而来。

那红影正是殷容，雨幕愈发磅礴，他寻至破庙，还没踏入庙门，便见地上血泊横陈——林远图手持利刃，杀夫证道的一幕就这般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眼帘。

殷容瞧着心惊，“这手法，可是遇到了本家？”忙收敛周身气息，隐匿在屋外暗影之中。

在原著记载里，这个时间点，除了东方不败，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修炼葵花宝典或是辟邪剑谱。

“难道会是……可这岁数也对不上啊。”

屋内，林远图对着地上尸体哀声道：“老爷，我本以为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便能携手白头，永不分离。怎奈你我有缘无分，缘尽情却难了，如今生死相隔，再难相见……”

她一边悲状诉讼，一边取出这对男女的挂件，又挂其尸脖子上，她神情凄楚异常，嘴上柔肠百转般的吐了一句：“老爷，别怪我，我也很难过的！”

随即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庙门口，高声唤道：“来都来了，何必在外头站着，怎地不进来坐会儿？”

外边那人幽幽一叹，便即开口念诗。

念的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宫刑，手若拈花求心静，炼药而食颜如童，意存天女捧香至，气入泥丸搬不停，华池四九固真液，液入金鼎丹自成……”

林远图乍一听，竟发觉那是自己亲手所著辟邪剑谱上的法诀，当即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抬眼望去，但见来人风姿绰约，气质出尘，那超凡脱俗的容貌，竟给人一种仿若即将羽化登仙的错觉。

林远图一时之间神思恍惚，喟然长叹：“没想到我的后人，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当真是冤孽啊！”

她又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你姓什么？”

殷容道：“我姓殷。”

林远图蹙眉轻“咦”一声，追问道：“你怎么不姓林呢？”

殷容眼色有些怪异，还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远图便已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欺身而上，素手如电，径直朝着殷容的手腕按去。

这娘们出手极快，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殷容不得已急刺数剑，本欲攻敌自救，得以脱身。

然而林远图身法更是玄妙，身形陡然腾起，如一缕青烟般消散在原地。

殷容心中咯噔一下，尚未及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她已再度现身，两根葱白般的玉指，稳稳按住了他的手腕。

林远图指尖轻搭殷容脉搏，轻飘飘一句：“别动。”

殷容当场四肢僵立，一动不动。

好在林远图并无任何恶意，不过片刻，便轻轻收手，从殷容的脉搏上移开，吐出一句纯粹的赞叹：“你修习此功的时日尚浅，便能有这般造诣，当真是天赋异禀，很了不起！”

她深深地凝望殷容，继而开口问道：“我且问你，这辟邪剑谱，你从何处习得？可是达摩祖师所指处么？”

殷容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看向眼前的女装高手，拱手道：“前辈武功惊世震俗，莫非就是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林大侠了。”

可此人外貌不过三十岁上下，真是那林远图，按辈分推算，少说也该与风清扬同辈……

一个时代，两种风貌，如此奇异的反差，症结多半出在内功上。看来葵花宝典当真奥妙无穷，似还藏着让人青春永驻的秘诀。

林远图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我的鼎鼎大名，倒是容易被人猜到。”

殷容打不过纳头便拜，叫道：“弟子叩谢师父传功恩情。”

“那并非我的本意。”林远图摇摇头，说道：“我留下这功夫，本是为林家后人避难所用，却不想世事难料，反倒成了你的机缘。”

殷容执意扯关系套近乎：“若无师父恻隐之心，不使剑谱遗世长辞，弟子怎能学到这等本事？弟子今日遇到师傅，实属不易之极，恰似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师徒缘分。”

“师徒缘分……”林远图侧过脸，视线打量在那一对没了生息的狗男女尸身上，眼底流露出一股怅然之色。

“老爷，原本夫死妇随，我该跟你一起去死的。但我看这孩子璞玉可雕，要与我师徒一场，所以我决定先活半年，一旦璞玉雕无可雕了，我便立即死掉找你。”

想到自己半年后的归宿，林远图幽幽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竟隐隐透着几分解脱之感。

旋即，她将目光转向殷容，娓娓道来：“那辟邪剑谱，是我早年从葵花宝典残篇中参透所创的剑法，内容本就残缺不全，尤其是第四层心法，寥寥数语，若无良师指引，实难有所突破。”

“后来我为求补全功法，踏遍三山五岳，也潜入皇家宫廷，翻阅正邪各派武功秘籍，见到别家好的，尽量取而用之，以为葵花有缺，尽量改而进之。”

“就这么一点一滴、千锤百炼的修修补补，足足花费我五十余年心血，终将葵花宝典炼至第五层巅峰，得以贯彻天人化生、万物滋长之妙谛。倘使葵花祖师复生，我亦未尝不可与之战而决胜。”

殷容满脸崇敬，拱手行礼道：“师父此举，当真是继往开来、震古烁今的大壮举，这般绝世武功，弟子哪怕领会到其中一二，便已不枉此生。”

林远图听他叫的“师父”甚是自然，淡淡一笑，说道：“我非吝啬藏私之人，你若真有能耐，便是学尽我平生所得一切武功有何不可？”

她甚是钟情这一位俊秀聪明的少年，虽然见面时间尚短，却已决意将毕生钻研的所有武学传授于他。

当即，林远图把葵花宝典2.0版本法诀一句句传了下去，加以详细解释。

不过三言两语，便可推心置腹，殷容恍惚间还以为和她是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一般。

而令林远图感到惊讶的是，此子练习葵花宝典，所有困惑只须提醒半句，自可迎刃而解，毫无瓶颈可言。

原以为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武道奇才，可是论起少林高层武学之时，此子便无这许多惊人的灵感，也就只是跟自己一样的资质拔尖而已。

好似殷容这一具身体百分百匹配葵花宝典一系武学，已然臻至一种“生而知之，神而明之”的灵妙境界。

大半年过去，林远图死了。

她那穷极一生修来的葵花功力，并未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而是毫无保留地尽数托付给了爱徒殷容。

师徒二人额头紧紧相抵，顿生一股强大且奇异的吸力骤然爆发，直将两颗头颅牢牢锁死，即使一方摇头晃脑，另一方门面也会紧密与其黏在一起，始终无法脱离。

此刻，师徒二人身躯轻若鸿毛，被微风轻轻托起。一方飘向西边，另一方也随之而去，宛如一体共生，难解难分。

天灵盖对接之处，精纯无比的真气仿若汹涌的洪流，源源不断地从林远图体内涌入殷容的身体。

徒弟天灵盖饱受热浪冲刷，登时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置身于太虚之境，体内体外的真气相互激荡。

眨眼间，殷容全身数百条脉络已被一举冲破。

紧接着，真气向丹田中心汇聚，凝聚成珠。

一散一敛之间，呈现出蓬勃氤氲之态。

经神光照视，内气自然成型，只见蓝水、红火两颗珠子相互交汇，共同含于丹田之中，此乃阳极生阴之气汇聚而成。

就此葵花大成，直教长圆破土而出。

如日东升！光宗耀祖！

可谓武林称雄不是梦，长圆割去还复来。

通常而言，葵花宝典修炼圆满，周身造化便会更迭。

往昔那长圆之物，于神功大成之际，定然再无踪迹，恰似晨雾消散于朝阳之下。

修炼者也将彻底沦为无根之人，从此踏入“死太监”境地。

可谓武林称雌不是梦，长圆割去变千金。

小小千金，何足道哉，光不了宗，耀不了祖，只能躲在闺房，深居浅出。

但是殷容天赋卓绝，超乎常人想象。

直把“男女互化、阳极生阴”的葵花宝典，修炼至“男女互化、阳极生根”的全新境界。

此等逆天的修炼成果，绝对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

功成之际，林远图也终于耗尽了所有功力，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从半空直直坠落。

就在她坠落的那一刻，惊人的变化发生了，她从三十岁左右的好婆娘，瞬间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

殷容疾追而下，目睹林远图模样大变，不禁骇然失色，眼前之人形容枯槁，皱纹纵横，哪还有半分昔日的美丽容颜？

当即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果然没了生机。

她已疲惫不堪，说走就走了，对这世间毫无半点留恋。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殷容念了一遍林远图曾经教过的往生咒之后，便沉默着坐在她的尸体旁边，一坐一晚，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待到旭日东升，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

殷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身旁的遗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早啊，师傅，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缓缓起身，举步前行，山风猎猎，吹拂着他的衣衫，几步之后，来到一丛草叶旁，俯身抬手，轻轻舀起一捧晶莹的露水，送至嘴边。

甘甜的露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灵台一片清明。

殷容站直身躯，振了振衣衫，仰头望向天际，右拳骤然紧握，裹挟着雄浑真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苍穹奋力轰出。

“轰！”拳风激荡之处，宛如炸响一道惊雷，四周草木簌簌摇晃，飞沙走石。

与此同时，一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磅礴之劲，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汹涌四溢。

“我这一拳，凝聚上百年的功力，东方狗贼，你接得住么？”

撂下这一句，殷容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之张狂，似要冲破九天云霄，此等气魄，仿佛天地万物，皆被他踩在脚下，任由其俯瞰。

当世之中，无人能及，

他已无敌于风华正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