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枕戈待旦 各抒己见

道场的大门被推开时，热浪裹着蝉鸣一起涌了进来。

大熊悠人站在门口，白色衬衫的后背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运动鞋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淡淡的水印。

六月初离开道场时，梅雨还没结束。如今再回来，东京已经进入了最闷热的季节。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小松英树九段的研究会里训练，每天和职业棋手对弈复盘。

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间已经隐约有了职业棋手的影子。

冬季采用试验的第一轮是外来者预选，面向所有通过审查的23周岁以下的非院生申请者。

比赛将于八月初开始。

大熊的审查资料早已递交给棋院，包括申请书、履历表、户籍证明以及近期的两份自战棋谱。

昨天，他收到了棋院的回复——资格审查已获通过。

由于申请书的保证人一栏填写的是藤泽一就，今天大熊特意前来向老师报备此事。

“这种小事也值得浪费两小时？“藤泽一就指了指墙上滴答的时钟，“这段时间够解多少道诘棋！“

大熊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翻得有些旧的诘棋集，背包拉开处露出会计专业笔记的一角。

“路上也没闲着，“他笑着说，手指抚过书上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来拜访老师，就当是放松一下了”

藤泽一就微微颔首，折扇在掌心轻敲两下：“把柏寒和沼錧也叫来吧，让他们也了解一下。“

不一会儿，四人便围坐在棋盘四周。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映出少年们明暗的脸庞。

大熊悠人将冰镇麦茶推向柏寒：“柏桑如今名声在外啊。前些日子在小松老师的研究会遇见安达利昌，他提起你时眼睛都发亮。“

柏寒正襟危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的水珠：“安达君的棋才令人佩服，我们不过互相切磋罢了。“

“以柏桑现在的状态，冬季定段怕是要独占鳌头了。“

大熊苦笑着转动茶杯，冰块叮当作响，“我们这些人，只能争剩下那个名额了。“

“喂喂，别擅自把我排除在外啊！“沼錧不服气地拍着柏寒的肩膀。

“上周我还赢过柏君呢，对吧？“

他用手肘捅了捅柏寒，后者只是无奈地摇头。

藤泽老师突然插话：“大熊，外来棋手的选拔日程定了吗？“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台历，正用红笔圈画着日期。

“已经接到通知，8月2日开始选拔。“大熊翻开手机备忘录，“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

藤泽的笔尖在台历上顿了顿，道场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电风扇摇头的声响。

大熊悠人将手中的对阵表轻轻抚平，解释道：“今年通过审核的棋手比往年多了四五位，所以赛程提前了。“

他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上停留，“风间隼、谷口洋平、牧野大树、稻叶一宇...都是难缠的对手。“

藤泽一就突然“啪“地合上折扇，蝉鸣随着少年们挺直的脊背静止下来：“未战先怯，像什么话！“

老师的眼神锐利如刀，“棋力到了，入段自然水到渠成。这些人再多，也不过是你登顶的台阶罢了。“

“老师教训的是。“大熊深深鞠躬，抬起头时眼中已燃起战意，“这次采用试验，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比赛的。强敌当前，只会让我的斗志更加旺盛。”

藤泽一就默默点头。

柏寒和沼錧凑过来看对阵表。密密麻麻的赛程上，周末每天要下两盘棋，连续七周的鏖战。

沼錧突然拍了下大熊的后背：“我们天丰道场可是要包揽全部名额的！大熊桑，本战见！”

藤泽一就用扇骨轻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记住，十四盘棋的马拉松，输一两盘天塌不下来。”

他指了指墙上“初心忘るべからず“的横幅，“把每盘棋都当作修炼，这才是职业棋士该有的心态。“

电风扇转动的嗡嗡声中，大熊将攥紧了拳头。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高涨，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激战助威。

夕阳西沉，大熊悠人匆匆踏出道场大门，热浪扑面而来。他看了眼手表——必须在40分钟内赶到千叶站。

背包里装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这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了。

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就这样在棋士和会计师的双重道路上执着前行。

站在窗前，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藤泽一就摩挲着手中的折扇，眉头微蹙。

虽然爽快地答应了大熊回道场训练的请求，但他并不看好大熊的前景。

要通过外来棋手预选、合同预选两关，再与院生前十争夺两个名额，简直像是在攀登悬崖。

特别是当柏寒几乎锁定一个名额的情况下...

“希望大熊...能下出不辜负自己的棋啊。“

一声长叹。

回到房间，沼錧沙辉哉瘫倒在蒲团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柏寒把冰镇汽水贴在他脸上，他才猛地惊醒。

“想什么呢？该不会是在想井上太太的点心吧？“柏寒揶揄道。

“胡说什么！“沼錧耳根发红，抢过汽水猛灌一口，“我是在想大熊桑...下周就要开始选拔了，你说他能闯进本战吗？“

柏寒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前浮现出昨天看到的棋谱——高尾绅路在本因坊决胜局中溃败的模样。

“谁知道呢？“他轻声说，“棋局如人生，不到最后一手，谁也不知道结果。“

“如果像高尾前辈那样的话...”

高尾绅路在本因坊战第七局中仅坚持了135手就被羽根直树击败，第二次在三大棋战决胜局中落败。

“羽根前辈真是可怕，第三次在决胜局胜出了。这种大胜负中的钢铁意志，简直像...“

“像你永远达不到的境界？“柏寒突然打断，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沼錧气得差点跳起来，却听柏寒正色道：“说真的，高尾前辈布局阶段发挥的很好，可进入中盘...“

“却突然变调是吗？”沼錧坐直身体，“羽根前辈赛前准备很充分，似乎有意诱导进入高尾前辈不擅长的领域啊！”

“三连胜后的松懈，换来三连败的苦果。“柏寒轻叹。

“柏君，老师让大熊桑记录好预选的棋谱，是为了让我们了解对手的风格吧？”

柏寒默默点头。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沼錧：“对了，刚才某人说和我互有胜负？趁我三面打赢了一盘也算吗？“

手指一弹，一枚棋子划过弧线落入沼錧怀中，“来，我们来下升降棋，看我不把你打到两子。“

“混蛋！让我两子？想都别想！让你看看我的全部实力！”

房间里渐渐安静，只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和两个少年偶尔的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