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什图尔赐予魔法，这个信念几乎是阿丽娅的世界公认的真理，但方霆的问题却戳破了这个真理最脆弱的部分：
神具体是如何赐予魔法的？
第一个魔法师，他是直接就会施法，还是逐渐掌握了技巧？他是听到了某种神谕，还是经历了某种试炼？
所有的魔法师都在学习前人的经验，那么，第一个魔法师是从何而来的？
如果塔什图尔是直接给予完整知识，那么第一个魔法师就不需要任何学习，他理应立即掌握一切，他将会是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超过所有人。
但如果是仅赐予了力量，那第一个魔法师靠什么去摸索出如何使用？
方霆很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的疑惑，缓缓走到她身旁，拉出一把雕花椅子坐下。
“阿丽娅，根据我的了解，你从小就学习魔法，你知道施法的原理，知道如何控制魔力流动，知道如何调整默念的方式让自己更好地感知魔力。”
“然后，别人教给你说，这些都是古代魔法师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对吧？”
阿丽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如果你是世界上第一个魔法师，没有任何人教你这些，你要如何知道自己可以施展魔法？你如何知道自己感受到的就是魔力流动？”
其实这个问题，方霆是真想知道才问的，这对于理解魔法的本质至关重要。
他想理解这是一种思维过程还是像“冷热”一样天生的感知。对于这个星球的土著来说，魔法是本能还是一种技术？
如果魔法是天生的本能，那释放魔法其实是一种生理过程。
那么第一位魔法师在进化成“人类”之前，或许就已经在某一天自然而然地感知到了魔力，并开始使用它。
就像生物天生能感受到温度，并能本能地避开火焰和寒冰一样。
但如果魔法是后天习得的技术，那么第一位魔法师必然经历了某种探索、试错、总结经验的过程，才掌握了如何调动魔力。
“我……我不知道。”
阿丽娅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回忆自己学习魔法的过程。
“我自己的经验的话，魔法的学习从一开始就是有明确方向的。师父会教导我们如何感知魔力，我们会通过冥想、默念、练习来一步一步掌握施法的技巧。”
“那如果没有人教呢？”第一个魔法师就没有人教。
“假设你在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情况下，某天突然感知到了‘某种东西’在你体内流动，你要如何确定那就是魔力？”
阿丽娅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方霆描述的场景。
如果她是世界上第一个魔法师，没有前人的知识、没有师父的指导，甚至没有‘魔力’这个概念存在，她该如何知道自己能够使用魔法？
“……或许，或许他就是靠直觉？”
“你是说，就像人天生会害怕高，会躲避危险一样，魔法的使用是一种本能？”
阿丽娅没有立刻回答，她现在有点晕了。
“可是如果是本能，为什么学习魔法还需要训练？你天生知道热的东西不能碰，但你天生会控制魔力吗？”
阿丽娅回忆起自己上第一节魔法课的经历，她第一次感知魔力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明白它是什么，而是经过师父的指导，才逐渐‘知道’了如何调动魔力、如何施法。
方霆等她自己思考了一会，继续说：“所以，你第一次感知魔力的时候，是因为有人告诉你‘那是魔力’，对不对？”
“……是的。”
一旁的九九一直在记录这段对话，人类对魔力的理解在今晚取得了较大的突破。
“那么，如果当时你的师父明确告诉你，你感受到的不是魔力，而是某种错觉，是你自己的臆想，你会相信吗？”
阿丽娅一下子怔住了，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方霆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问：
“那回到最初的问题——第一个魔法师是怎么学会魔法的？”
她的思维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卡在了某个矛盾的交汇点上。
第一个魔法师，如果没有前人的教导，甚至没有“魔法”这个概念，他要如何意识到自己拥有某种特殊能力？
他要如何区分魔力与其他感知？如何找到施法的方式？他经历了什么？
“那可能是塔什图尔降下了一位……使者，就……像你一样，作为他的师父呢？”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使者’是怎么知道魔法的？”
“如果使者是神赐的，那他本身就应该是完美的，不需要学习。可如果使者也是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魔法，那他的师父是谁？”
如果每一代魔法师都需要师父来教导，那最早的那个“个体”，他又是如何学会魔法的？
“也许……使者本身就是塔什图尔的意志化身，他天生就知晓一切，不需要学习……”
“如果塔什图尔愿意直接给予魔法知识，为什么后来的魔法师不能直接获得这些知识，而是需要训练？”
“那如果塔什图尔只愿意给第一个魔法师呢？那你认为塔什图尔的目的是让全人类掌握魔法，还是只是让第一位魔法师掌握？”
“那如果只有第一个魔法师比较特别呢？他尤其受到神的宠爱？所以塔什图尔只想把魔法教给他？”
方霆被她逗笑了，阿丽娅的思路在某些方向异常活跃，总是能绕开他想说的关键点。
“也许……塔什图尔只愿意将魔法赐予某个特殊的人，而不是所有人。”
阿丽娅更加确信了她的论点。
“那你的意思是，魔法是一种无法通过努力获得的天赋，而只能依赖塔什图尔的意志决定谁能够掌握？”
阿丽娅继续思考，她自己学习魔法过程并不是单纯的“天赋觉醒”，而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默念、调整魔力流动、掌握施法技巧，最终才能运用自如的。
如果魔法是直接赐予的，它为什么需要后天学习？
这说明魔法并不是绝对的天赋，而是一种可以掌握的技能。
“如果塔什图尔只愿意将魔法赐予第一位魔法师，而后来的魔法师是通过学习掌握的。
那你认为，塔什图尔的目的，究竟是让魔法成为一种神秘的特权，还是让魔法最终成为所有人都能掌握的知识？”
如果塔什图尔的意愿只是让一个人掌握魔法，那么魔法应该只存在于他一人身上，而不会像今天这样，成为可以研究、可以改进、甚至可以创造新法术的技能体系。
“有没有一种可能，塔什图尔给予的并不是‘魔法’本身，而是某种理解魔法，并且掌握它的运行规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