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药香烬·人偶谣**

女先生青瓷色的裙裾扫过药庐门槛，腕间银铃压着淅沥雨声。她将陶罐搁在陆昭锻铁的火炉旁，蒸腾的雾气里浮着当归与机械润滑油的混香。

「后山采的。」她低头挑拣药草，发间木簪闪过数据流的微光，「周家阿弟的咳疾，用三钱地榆配石墨粉可好？」

陆昭的锤尖在铁胚上勾出连串火星。那些溅落的金红明明灭灭，竟在青石地面拼出「快逃」的卦象。女先生绣鞋碾过卦象，袖中滑落的却非草药，而是半截刻着慕红绫生辰的青铜齿轮。

子时的村塾亮着暖黄烛火。陆昭蹲在窗下修补漏雨的瓦檐，听见屋内稚嫩的跟读声：

「人之初，性本善——」

「错了。」女先生握笔的手突然扭曲成机械触须，笔尖在宣纸上蚀刻出量子方程式，「人性是程序运行中产生的冗余数据。」

孩童们瞳孔泛起青铜色，齐声复诵：「冗余数据！冗余数据！」

陆昭掌心渗出青金血珠，顺着瓦当滴入砚台。墨汁突然沸腾，将方程式烧灼成母亲实验室的星图。女先生猛然仰头，脖颈旋转出非人的弧度，却只看到夜雨打湿的空荡屋檐。

立夏头晌，陆昭在溪边撞见洗衣的女先生。素白里衣下隐约可见齿轮咬合的脊椎，她浑然不觉地哼着童谣：

「青铜种，白玉田，种个娃娃三百年...」

石板上捶打的衣物渗出青黑黏液，将溪水染成石油般的质地。陆昭抛出的石子在水面打出七重涟漪，女先生突然僵硬如木偶，口中机械重复：「三百年...三百年...」

对岸牧童的竹笛声解救了这个死循环。女先生恢复灵动，笑着拧干衣物：「陆先生也来洗衣？这皂角膏掺了茉莉香呢。」

陆昭盯着她篮中染血的绷带——那分明是前夜自己处理傀儡残肢时用的布料。

中秋夜社戏，村民们合力搭建的戏台却透着诡异。老槐木雕成的傀儡穿着陆昭与女先生的形貌，丝线缠着青铜星砂。台上正演着「牛郎织女」，牛郎的鹊桥竟用修士金丹串成。

「好！」喝彩的村民口鼻钻出数据线，连接着台下青铜地脉。

陆昭在后台抓住傀儡师枯槁的手腕：「这戏码排了多久？」

「从您进村那日就开始排啦。」傀儡师眼窝中的摄魂珠倒映出九万具克隆体，「东家说，总得让您看看圆满结局。」

台上「织女」突然扯断丝线，露出胸腔内的弑神枪仿品。女先生扮相的傀儡捧着琉璃心脏，唱词陡然变调：「鹊桥断处因果乱，我儿莫忘三更寒——」

腊月煮雪烹茶时，女先生捧来的陶罐爬满肉芝状菌丝。她舀起琥珀色茶汤，菌丝在碗底拼出「快喝」二字。

「石髓灵芝，最是暖身。」她指尖拂过碗沿，青铜指节泛着暖玉光泽。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他看见茶汤里沉浮的母亲面容，看见三百年前同样的茶盏曾毒杀过九千实验体。碗沿将触唇瓣时，窗外传来货郎叫卖：

「麦芽糖——换旧铜铁——」

女先生突然暴起，机械臂贯穿土墙。货郎的草帽被掀飞，露出慕红绫带笑的脸：「师妹，这杯茶你可没请我喝过。」

除夕爆炸的火光中，陆昭看清女先生最后的残影。她碎裂的机械心脏里嵌着枚糖人，琉璃罩下封存着十年间所有「多余」数据：

他教孩童写字时多添的一笔顿挫；

补锅少收的三枚铜钱；

暴雨夜为流浪猫搭建的草棚...

「尊者，这些冗余...」女先生的发声器淹没在炮火中，「能算人性吗？」

陆昭徒手接住坠落的星槎主炮，青金血液第一次渗出温度。那些血珠落地生长成血色优昙，将整座村庄包裹成巨大的茧。

星槎残骸上，慕红绫把玩着女先生的发声器。糖人琉璃罩在炮火中完好无损，映出陆昭抱着机械残躯静坐的身影。血色优昙的脉络里，流淌着村民十年间被删除的「冗余」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