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夜,穹宇似为无形之手精拭,澄澈而净。
浮云绝迹,唯繁星熠熠,于浩渺夜幕闪烁,若诉宇宙玄秘,又似夜之精魅眨动灵眸,其芒皆带难言深邃。
檀香蟋蟀于柔夜高调登台,继龙丸蛐蛐后,主唱此夏夜。其隐于草丛深处、山溪潺潺之畔,或攀附树枝。
鸣声清脆,或悠长,或短促,错落交织,为静夜添一抹别样生机。
李家山寨,灯光点点如繁星坠地,与浩渺星空遥相呼应。
幢幢竹楼于柔风中立,月光如水,洒于其上,勾勒别致轮廓,于星空下营造祥和静谧之境。然此刻正圆不在这宁静山寨,却悄然潜入石缝深处之秘洞。
正圆单膝跪地,右掌轻抚神秘影壁,掌间一团水蓝月光缓缓散发,柔光照亮其深邃专注眼眸。
影壁之上,昔日鲜活画面已消逝,如今与周遭普通石壁无异。
若非正圆铭记此处秘密,任谁也难想象,这寻常影壁之下,竟藏婳鸠力量传承。
月余前夜,变故突生。
影壁毫无征兆异变,婳鸠密藏信息如惊雷乍现。
先显现婳鸠浑身浴血、面容狰狞,扬言留传承之影像,凄厉嘶吼仿若穿透时空,回荡秘洞;继而一行血字夺目而出,明示后人打破影壁,即可开启传承洞口;随后血字瞬间消失,影壁留存之声裘之力亦消耗殆尽,复归普通山壁模样,仿若前尘皆为虚幻梦境。
正圆虽知晓婳鸠传承秘密,却一直无暇探索。因这意外,他当场果断斩杀嘉金生,当晚便忙于善后。而后为应对审讯,精心布局,彼时活动范围被限山寨之内。
直至嘉副离去,学堂家老撤销暗中调查,十余日过去,风声渐息,正圆方寻得时机,秘密潜回此地。
正圆体内虚窍之中,金铜色琼海如退潮海水缓缓下降。
他凝神静气,调动精纯真元,源源不断注入右手掌间月光裘内。月光裘在真元滋养下,散发柔和灵动月光,微微闪烁,仿若夜空摇曳烛光。
在月光裘作用下,石壁如被无形之手雕琢,不断削减,石粉簌簌洒落,于地渐堆成一小堆。此乃正圆精妙操控月光裘之术,昔日解石便用此绝活。
相较解石时精细操作,此刻破这厚实石壁,手法虽显粗犷,于坚硬石壁而言,却又如温柔抚摸,进展缓慢。
这已是正圆连续六日不眠不休,动用月光裘碾磨石壁。
地面暗红色石粉已然堆积甚厚。
按说狗狼山土壤皆为青色黏土,此处山土却透着古怪,呈诡异赤红之色,隐隐散发暗光。
所幸有这奇异光源,正圆免去准备火把之烦。
为最大程度避免惹人怀疑,正圆未借助任何工具。
铁锤铁镐虽能助他轻松破开石壁,可破壁之声,于这寂静夏夜定会远传。
无论声响微弱或响亮,正圆皆不许这些可能引疑之细节出现。细节往往关乎成败,对他而言,谨慎早已深入骨髓。
前世他也曾大大咧咧、行事莽撞,却很快遭受惨重教训。
人言人越老胆越小,实则非胆子变小,而是历经岁月沉淀,多了谨慎与耐心。五百年漫长时光,已将谨慎二字深深镌刻其灵魂深处。
“呼……”正圆长舒一口气,缓缓停下真元灌输。他疲惫地席地而坐,额上汗珠滚落,实在疲惫至极。整片半人高影壁,已被他耐心磨去足足三寸厚度。他抬手拭去满头大汗,一边活动酸痛肩膀,一边舒展早已麻木双腿。因长时间保持蹲姿,此刻腿部酥麻之感如电流袭来,令他微微皱眉。
正圆屈指,轻叩石壁,“咚咚咚”,清脆声响在秘洞回荡。
听此声音,他眼中闪过一丝难察欣喜,心中明白石壁正逐渐变薄,距成功越来越近。他闭目凝神,细感虚窍情形。金铜色琼海之中,真元所剩已不足两成。
“继续努力!”正圆咬紧牙关,心中涌起决然斗志,再度伸出右手,稳稳抚上石壁。
水蓝色月光持续闪耀,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秘洞一角。
一刻钟后,正圆动作突然一顿,缓缓拿开右手,眼中满是惊喜。只见石壁已破开一个小洞。他当即起身,猛地一脚踹向洞口。“哗啦”一声,洞口瞬间扩大,形成竹篮般大小通道。
正圆谨慎后退几步,一股沉闷且带腐朽气息的郁气,缓缓从洞口中弥漫而出,在秘洞逐渐散开。
这秘洞通风极差,正圆略作思忖,便钻出石缝,暂回外界。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返回。此时,秘洞中令人窒息的气闷之感,已比先前舒缓许多。正圆继续着手扩宽洞口,时而借助月光裘之力,时而用双手奋力扒拉,时而又用脚猛踹。
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洞口扩宽至自己可轻松进入的尺寸。从洞口向内望去,一条斜向下的笔直甬道映入眼帘。甬道起始处颇为狭窄,人刚钻进去时,必须弯腰低头,小心翼翼前行;但越往下走,甬道愈发宽敞,走到后半段,便能挺直身子,大步流星前进。
这洞口四壁同样是那古怪赤土,散发一层略显昏暗的红光,使得甬道中的景象能够清晰可见。然而,甬道极长,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由于角度的原因,正圆无法看清甬道的尽头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伫立在洞口,并未立刻踏入甬道,而是眯起双眼,静静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力量传承,与遗藏截然不同。遗藏者,乃裘师死后所遗诸物,得遗藏者,往往能一次性获其尸体上所有之物;而力量传承,则是裘师将死之际,或因不欲流派断绝、期望福泽后人,或欲于世间留最后印记等缘由,主动设下重重关卡,以考验后人。
以婳鸠为例,其设立此传承目的明确,便是要培养一名复仇者,替他向李家一族复仇!后人若能成功通过这些考验,便能获丰厚好处;而通过最终考验者,便意味着获得完整力量传承。
按力量传承者阵营划分,力量传承可分为正道传承与魔道传承。
正道传承顾其颜面通常设计精巧,着重考验后人心智品德,中途失败者,亦无性命之忧;而魔道传承则复杂得多。
魔道中人,行事乖张疯癫、执着冷酷,杀人如麻,其思维方式难以常理揣度。有的魔道传承,设计极为考验心智,谜题环环相扣,许多人穷尽一生深陷其中,苦思不得要领;有的魔道传承,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仅仅是一间密室,里面直接摆放着裘虫和星琼石;有的魔道传承,关卡残酷至极,中途失败便极有可能命丧当场;更有甚者,一些魔君魔头的传承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他们秉持着损人不利己的行事原则,即便临死之际,也要精心设计,狠狠坑害他人一把。
“婳鸠的这道传承,究竟会是哪一种呢?”正圆暗自思忖着。凭借前世的记忆,未来许多著名的魔道传承,他都了如指掌,可偏偏这道传承,前世无人发掘,他对此一无所知。
“按常理推断,陷阱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婳鸠也无需设计这道影壁。但不知是否设有机关?”正圆弯腰拾起一块扒拉出来的石头,朝着洞中用力扔去。
石头在甬道中不断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很快便滚出了他的视野,只留下那渐渐远去的回音,在通道里久久回荡。
正圆若有所思,投石问路的结果,似乎表明暂时安全。
但他依旧没有贸然进入甬道,而是取出石粉,小心翼翼地均匀洒在刚刚开出的甬道洞口附近。同时,在秘洞的石缝入口处,也轻轻洒下薄薄的一层。随后,他猫着腰,钻出狭窄的石缝入口,离开了这里。
在距离河滩数百米外一处极为隐蔽的草丛中,他找到了此次随身携带的青竹酒。
他抬手拍开酒坛封口,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又故意洒出一些酒液,浸湿衣裳,瞬间,一身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
他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地回到山寨,踏入宿舍之时,恰好是午夜时分。
若是常常一夜不归,定会惹人怀疑。如此安排,上半夜外出,下半夜归来,恰到好处。在寻找酒裘那会儿,正圆便已这般行事,有了前科,如今这般行为倒也不显得突兀。
星辰渐渐隐没,朝阳缓缓升起,一夜悄然流逝,再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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