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直对一个童话故事念念不忘。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叫珍妮的小女孩,拿着父母给的钱去买甜甜圈,在回家的路上,一只乌鸦飞过来把她的甜甜圈吃掉了,担心回到家被妈妈责骂,小珍妮就难过地哭了。
乌鸦说:“你别哭了,我送给你一朵能够实现愿望的七色花吧。”珍妮接过七色花,撕了一瓣,结果不小心被风吹走了,接连几片,都没有实现愿望,只剩最后一片花瓣了,珍妮小心地许了愿望:“我想要两个甜甜圈!”
当时我看完这个故事之后,就在心里想,这个小孩子好傻啊,为什么只要甜甜圈呢?甜甜圈吃完就没有了,简直是对七色花的浪费!于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一朵七色花,我就能实现七个愿望。翻个身,我掰着手指头数,第一个愿望,要很多很多钱吧,一屋子的钱,从地板一直摞到屋顶上,塞得满满的,一开门就能抽一张票出来,去买东西就可以了。那时候我的零花钱不多,顶多是一块五两块,买个五毛钱的奶油雪糕都要再三思量,一狠心买了一块,躲在树荫底下一边吃一边肉疼,要是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就可以买很多零嘴儿,说不定还能把我们学校的小卖部整个都给买下来呢。这样想着就特别开心,就跟自家后院的屋子里真的藏了满满一屋子钱似的。
然后再接着想第二个愿望,那就是想要很多很多的连衣裙,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连衣裙,能装满一屋子的连衣裙。我曾经有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但是因为我个儿太矮,根本撑不起来,我妈转手就把它送给了亲戚家的一个女孩子,从那以后,我对于连衣裙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第三个愿望是要一屋子的牛角面包,烤得淡黄色的表皮上涂着黄油还带着夹心的牛角面包。有一次,我妈给我买了一袋牛角面包,我自个儿舍不得吃,就天天搁橱子里捂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打开玻璃纸一看,松脆的牛角面包已经干得硬邦邦的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得很。
这么想着想着就困了,眼皮开始发沉,闭上眼睛,脑子的运转速度也慢下来,第四个愿望是什么呢,挠了挠脑袋,突然一机灵,我已经有很多很多的钱了,我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干啥还费尽心思地想啊,我也是个傻孩子!剩下的愿望都要钱好了,把我们家所有的房间都装满!转而又想,钱把房子都装满了,我们家里人住哪里去呢,住在院子里吗?心里居然有一丝愁虑,于是勉为其难地说服自己,那留一个房间是空着的好了。
我时常幻想自己有一朵七色花,想实现的愿望也随着成长改变着,每次开始想第一个实现的愿望,一定是要有很多很多钱,有时候还会省出一个愿望来留给那些山区儿童——我在书上看过,他们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所以我最后一个愿望是让所有在山区的小孩都有钱吃饱饭去上学。我那时候为自己这样深明大义的决定觉得尤为自豪,我觉得自己太善良了。
我突然发现钱真是个好东西,只要有钱了,似乎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于是我问我妈:“妈,你看电视里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国家为什么不多印点钱发给他们,好让他们去买东西吃呢?”
忘记了我妈是怎么回答的,那时候我是不懂一些道理的,只是每天幻想着,能有朵七色花。后来读了外国童话,发现还有一个能够实现人愿望的阿拉丁神灯,于是又幻想着自己有个灯,灯里住着一个灯神,我让它实现什么愿望它就给我实现什么愿望。
等到后来长大了,像我现在这样的年纪,虽然已经明白了童话里讲的都是哄小孩的东西,天上不会掉馅饼,王子打败惡龙拯救了公主然后在一起也未必能幸福,但有时候,还是会做一点白日梦。尤其是出门在外的几年里,经历了一些灰暗、艰难的日子,渐渐懂得了人情凉薄,就想着要努力赚很多很多钱,自己活得独立——我不麻烦谁,也请别人不要来麻烦我,一个人每天看花逗猫看月亮就够了。
特别累的时候,就允许自己发个呆放空自己,想着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我就在某条美丽又干净的街道上买一座临街的房子,带着院墙,不高,路过的行人能看见院子里种的满架蔷薇。进了院子,是用石子铺的小路,路两边是竹林和流水,风一吹过,就发出簌簌的声音。再往前走,门口卧着一只大金毛和一只牧羊犬,它们身边可能还依偎着一只肥胖而忧郁的加菲猫。它们见人走过来,就站起来摇着尾巴,低头嗅嗅你身上的气味,若是熟人,就轻轻地扑上去舔舔你的手,若是闻着陌生的气味,则要弓起身子竖起耳朵低吼两声以示警告。
进了房间,能闻见阵阵清香。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里倾泻进房间,流了一地。选个舒服的座位,靠上去,什么也不做,就闭着眼睛,都会觉得令人满足。坐够了就去门口的酒柜里选一瓶酒,独酌也是好的。要不来杯咖啡也行。或者在书架上拿几本书翻着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坐不住,就起来四下走走,反正地方够大,你可以看看墙上相框里陈列的小物件,那一定是我自己做的小耳坠、小耳钉、手链儿什么的,不图卖钱,挂在那里亮晶晶的,甚是好看,就图个玩。要不就在花架上的花桶里选几枝花,桔梗的花骨朵圆鼓鼓的,雏菊仰着一张呆萌的小脸……拿给我,用玻璃纸给你包了,系上好看的丝带,要是觉得聊得来,说不定就直接送给你了。
要是还有兴趣,你还可以看看另一间房子里陈列的衣服,请了做衣服的师傅,按照客人给的图纸或者是我自个儿瞎设计的版式,一针一线地缝着,每件都是限量版。你可能得说,这多费钱啊,没事,不是说了有很多很多钱吗?有钱就要造作呀,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除了这些,还有间做蛋糕甜点的小地方,要是不介意,可以围上围裙来烤个蛋糕,蛋糕烤得多了,就送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去。
不想在屋里待了,就去外面花架下的秋千上荡悠悠,蔷薇开得极盛,我也不修剪,就任凭她四处地长着,爬到墙头外面去,还有其他的花,先暂时不想名字了,肯定要种很多很多的花。一天天的,不用上班,也不用处理人情世故,开心了就营业,不开心了就到处跑着玩,偷着乐呢。
有时候这么想着想着,自己都能笑出声来,无端端地,倒把身边人吓了一跳。你说能实现吗?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够呛。后来想,即使不能实现,它也是我对余生的一种向往。这么想着,我就觉得自己还有个理想,它们是跳动的火苗,在我的血液底下燃烧,从未冷却,丰盛而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