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明在屋中待了许久,一直到老者躯体冰凉,他才将三张符箓收回怀中,蹲下身子,拾起通天宝玉,用宝玉在地上刻了首诗:
“大梦初觉醒,轮回通天玉,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似乎是觉得这诗粗鄙不堪,姜道明又将刻痕擦去,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然后起身出门,宣告父亲死讯。
姜家众人初闻此言,不敢置信,他们蜂拥着入古屋中,当看见屋中老者躺在床上的安然模样时,纷纷泣鸣,甚至趴在床头上大声嚎哭。
那白衣老者见状,看了姜道明两眼,叹了口气。
转身化虹离去。
行至一片天际,天高云淡,青云散散,一道青光自天边飘来,缓缓,青光显露身形,原来是一青袍道人,这青袍道人拦下白衣老者:
“华离,以你的手段应当能救下姜政......我兄长的离魂泰山咒难不倒你。”
白衣老者道:
“救不了。”
“为何?”
“他本就不想活了......而且,你也不会让他活。”
青袍道人轻笑一声:
“这姜政倒是识趣。”
青袍道人说完后,仗剑而去,化作一道虹光。
白衣老者留在原地,脑海中回忆起方才姜道明模样,摇摇头,却也纵身天际。
......
天色渐暗,星宿闪烁青辉,洒落在人世间,
老屋内,
一片漆黑,
姜道明在父亲身旁守灵。
他从怀中拿出通天宝玉,抚摸着其上“通天”字样。
一日前,他破胎中之秘,明悟前世今生,这一世,他是恒一大世界中明山姜家嫡长子,出生仙道大族,天生贵胄,自幼便养尊处优,锦衣仙食,
奈何,
家族在晋升郡望之时,算计失量,族中数位练气大修被人坑杀致死,甚至就连家族也拆分流放到荒芜乡土之地,原本千人大族,如今落在此地不过数十人。
面对这等变故,无数族人接受不了心理落差,选择自杀,
就连他也在悲痛下,觉醒前世记忆,明悟通天宝玉之能。
这通天宝玉能依靠家族气运,捕获诸界踪迹,
于虚空中塑一无量之桥,破界穿梭。
但以姜家如今的落魄,自然无力支撑穿梭所需气运,原本姜道明打算经营一段时间,待气运充足,再使用通天宝玉......却没想到父亲临终之际给予他一张“运起天心符”,这符箓上拥有十道姜家本运,
足够开启世界穿梭,甚至绰绰有余。
但父亲给予他的神识周行符箓,
却也显示目前有数道炼气士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一旦发现异常,或许便有炼气士出来将他扒个精光。
要谨慎,要小心,要苟全性命.....
姜道明将这宝玉用符箓小心藏匿,不多时,困意便如同潮水般袭来,他趴在棺前沉沉睡去,
荒野中群木摇曳,凉风习习,宛若千万人影重重,地上枯枝烂叶随风摆动,微微飘起,却又沉下,怎么也无法飘向远方,
倒是那刚刚掉落的半枯树叶随风摆动,
不知前途去向。
接下来数日,
举行葬礼,
因地处乡野,葬礼也一切从简,但告庙、沐浴、饭含、小敛、大敛、成服、出殡等环节并无丝毫纰漏,
葬礼上,
一片素缟,
在场众人身穿白衣,皆低头沉暮,面前便是昔日姜家家主墓碑,由巨石制成,其上无数纹路繁杂,镌刻————【姜家家主——姜政】。
众人哀悼,高唱离别悼亡之歌。
如泣如诉。
“不想昔日故人,竟埋葬在这凡土之间,以凡石为碑,尸体任由群虫撕咬,可悲可叹!”
就在此时,自天边飞来一道长剑,
一青袍道人端坐在飞剑之上,
袖袍随风摆动,身型瘦削,发丝乌黑,仙风道骨。
见到这人,在场甚至有人身体不住抖动,瞳孔猛地收缩,畏缩不前,也有人双目通红,青筋绷起。
这青袍道人是王家炼气士,曾屠戮姜家族人无数。
面对众人或是愤怒,或是畏惧的眼神,青袍道人浑然不在意,他飞剑落于姜道明身前:
“你便是姜政之子?”
姜道明点了点头。
“尔父乃炼气士,埋在这凡土受万虫撕咬岂不可惜,不若我将其棺移至我王家族地?”
青袍道人叹了口气,似乎真在为姜家着想。
在场姜家之人却攥紧了拳头,如今姜家家主已落土下棺,岂有开棺之理?
更何况,自家家主移葬至别家之墓,奇耻大辱。
众人目光聚于姜道明。
姜道明对这青袍道人躬身道:
“多谢仙长好意,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地虽是凡间杂土,却葬有我父,自是仙土冥葬!”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被姜道明堵了之后,青袍道人却也不恼,他低声念叨着这句话,眼眸一亮:
“这倒是个好句子。”
这青袍道人颇有些惊奇的看向面前姜道明:
“久闻姜家有一块宝玉,时常有人道其天资聪慧,但却不堪人情,只知与女儿家厮混,今日一见,方知传言甚虚。”
姜道明拱手:“多谢仙长。”
青袍道人看着姜道明:“听说你有一灵玉,不知我可否一观。”
“自然。”
姜道明顺从从怀中取出一枚灵玉,其上镌刻“通天”二字,恭谨递给青袍道人。
青袍道人接过灵玉,掂量两下,并没发现丝毫异常,但他还是将这“通天宝玉”收进怀中,动作自然,无丝毫痕迹。
姜道明面色迟疑:“仙长,这是我......”
青袍道人出声打断话语:“贤侄,虽说我与你父分属两家,却也分外钦佩,给我三柱香,让我好好祭拜你父。”
旁边有人三炷香送上。
青袍道人伸手一挥,三缕青烟袅袅。
上完香后,
这青袍道人扫视周围一眼。
姜家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只是低头默然,就连姜道明也是如此。
无形中仿佛有着某种气势,压迫着所有人。
“哈哈哈哈——”
青袍道人见状,高声大笑,双手一挥,长剑便带着他的身子,消失天际。
姜道明目送其离去,
在他怀中,
一枚晶透通天宝玉赫然包裹在符箓下。
......
“父即丧,王氏子曰:凡土岂葬练气之士?望移葬至王氏族地。”
“明祖对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土葬吾父,自是仙土冥葬。王氏子悻然而归。”
————《姜氏本纪·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