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姓李的黑狗,剑术了得,名声在外。
黑狗是江湖上对听命朝廷的武人的称呼,很显然是骂人的称谓。在江湖里有点气度的侠士都不会去做朝廷的鹰犬,为了钱任人差遣。
李黑狗不止是为了钱,他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理由,当然钱也是一个理由。有钱了才能有一个安身之地。他身边有一个神经衰弱的小男孩,小男孩怕黑怕血怕刀剑。为了能照顾好小男孩,他没得选。
在别人看来江湖里潇潇洒洒的大侠们都是自在快活的。世间不平事不过一剑而已,事了拂衣去。然而事实是大多数大侠们真的只有一剑而已,全身上下也就所配的兵器值几个钱。
朝廷秉承着以江湖治江湖的原则,出钱请来江湖里的高手去对付与朝廷作对的高手。受到了朝廷钳制,怕被黑狗找上门来的大侠们都收敛了很多,导致本来就没什么钱的大侠们愈发艰难。所以大侠们都不怎么一言不合刀剑相向了,在荒郊野岭就算打得天昏地暗没人看到就相当于没打,在人多的地方打起来不说误伤了什么人,打坏东西也得要赔的。于是这些年来在江湖都流传着以和为贵的说法,日子还要过,能省则省。
李黑狗为孩子请了专业的姆妈,这是笔不小的开销。他这种在江湖小有名气的人朝廷还是挺欢迎的,朝廷给钱他办事,在李黑狗看来没什么不好。至于江湖里的人怎么看他,他不在乎,他不是没做过比当黑狗更过分的事。
这样的日子也过了一些年,那个孩子也长大了些。李黑狗想着是不是可以收手了,他做的是在江湖上四处结仇的事,他怕这些事迟早会影响到孩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决定,变故就发生了。
一天夜里他做完事回来,在家门口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推开门看到姆妈趴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身后是一条淋漓的血道。姆妈手伸得笔直,临终的表情满是惊恐不甘,她没能逃出去,没抓住这扇门。孩子被蒙着眼睛用刀压在凳子上坐在院子中央,瘦弱的身体抖个不停,持刀的黑衣人冷冷看着李黑狗。
说到这里老掌柜停了下来,看向坐在对面的客人,客人自顾自地喝着酒。
“老倌,孩子和李黑狗……也死了?”阿明声音颤抖着问。
老掌柜摇摇头说道:“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对的,江湖事江湖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江湖向来是恩怨分明。不过他们没死。李黑狗跪着给黑衣人磕响头求他放孩子一命,说孩子不是他李黑狗的孩子。李黑狗哭着把他和孩子的事说给黑衣人听,黑衣人觉得有趣得很,就没杀李黑狗,只是把孩子掳走了。”
“掌柜的说得没错,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向来恩怨分明。”客人笑道。
“那后来呢?”阿明问,他不敢再瞎猜了。
“后来过了大概十七八年吧,李黑狗终于又遇到了那个孩子。已经不能叫孩子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他们都还活着,而且过得挺不错。”老掌柜补充到这,他的故事戛然而止。
“没了吗?”阿明又问。
“没了,能好好地活着就是很好的了。江湖没有永远的天下第一,只要能活得好好的,就算是赢了。”老掌柜笑着揉阿明的头。
“掌柜的果然别具一格,像陈庄主那样为了活着不惜杀了恩人全家,背负着整座江湖的骂名屈辱地活着也算赢了?”客人不赞同老掌柜的说法。
“不算,那样的人该死。想必陈庄主活得也很煎熬,那样活着还不如一起死在沈家山庄里。”老掌柜轻声说道。
“掌柜的这个故事就只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应该还有后续呢。”客人问道。
不等老掌柜回答,客人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道:“要不我来说吧。”
“那个孩子确实不是李黑狗的孩子,是李黑狗仇家的孩子。后来李黑狗又遇到那个孩子,那孩子已经认清了李黑狗的真面目。那孩子呢跟着一个刀客学了一手不俗的刀术,自认能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李黑狗斩于刀下,于是对李黑狗出手了。”
客人把酒杯添满呡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结果显而易见,才学了十多年刀的孩子自然不是在江湖闯荡了大半生的李黑狗的对手。李黑狗没有杀他,只是告诉他,下次见面他们俩之间必死一个。”
“到这里才算勉强结束吧掌柜的?”客人说道。
“嗯。”老掌柜点点头。
“不过还是有后续的。”
客人把喝空的酒杯倒扣在桌上,两壶酒都已饮尽。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将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