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腐臭新生与冰冷现实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块脏污的抹布,吝啬地滤下几缕昏黄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气味——劣质营养膏的甜腻、城市废气管道泄露的硫磺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更顽固的…腐臭。

这腐臭并非来自某处垃圾堆,它似乎浸透了每一块锈迹斑斑的合金墙壁,渗透进每一寸开裂的混凝土地面,是这座名为“锈城”的巨型聚居地本身散发出的、衰败与压抑的气息。

狭窄的甬道两侧,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廉价居住单元。金属门板大多斑驳,有些甚至扭曲变形,无声诉说着暴力与岁月的痕迹。

通风管道在头顶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嗡鸣,偶尔有浑浊的水滴落下,在积满油污的地面溅开小小的、更深的污渍。

张金铉猛地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硬板床上坐起,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下吱呀作响的弹簧。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背心,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眼前不再是首都医科大学那间窗明几净、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独立办公室,也不是家中书房那排排整齐的专业书籍和舒适的皮质座椅。

入目所及,是逼仄、昏暗、破败。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一张床、一张瘸腿的桌子、一个半开的、散发着食物残渣气味的合成材料柜子,就是全部家当。

墙壁上糊着几张早已褪色的、印着“天赋觉醒,改变命运”口号的宣传海报,边角卷曲,诉说着徒劳的希望。

“不…不可能…”张金铉低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击碎了最后一丝侥幸。这不是梦。

那些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的记忆——清北校园的梧桐树荫,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嗡鸣,课堂上学生们求知的眼神,还有…那场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干预新疗法的成功报告会后的疲惫与满足——都成了隔世的泡影。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属于“张金铉”的十八年人生,贫瘠、挣扎、充满不安。

父母在他幼年一次外出探索“旧城废墟”寻找物资时失踪,音讯全无,只留下他一个孤儿,靠着社区微薄的救济和邻居李婶偶尔的接济,在这座名为“锈城”的底层聚居区挣扎求生。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星球Online。人类不再独尊,名为“灾兽”的恐怖生物如同跗骨之蛆,通过遍布全球、随机出现的“秘境”侵蚀着现实。

每个人在十八岁成年时,都将经历一次至关重要的“天赋觉醒仪式”。

觉醒的天赋卡,是他们降世十八年的人生所学、所悟、所精通的技能之结晶,它将决定你在这个残酷世界是成为人上人,还是沦为炮灰。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参加觉醒仪式的日子。

“咚咚咚!”急促而粗鲁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粗声粗气的喊叫:“37单元的张金铉!别装死!觉醒仪式迟到后果自负!还想不想活了?”

是社区管理员老疤脸,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对底层居民毫无耐心的男人。

张金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喉咙里的血腥味。前世四十年的学识与阅历,如同沉静的深潭,迅速覆盖了少年身体的惶恐与茫然。

他眼神中的脆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生存。这是当前唯一的目标。

他迅速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套上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连体工装。

走到墙角一个接水的塑料桶边,掬起一捧浑浊的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也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恍惚。

他对着墙上唯一一小块能勉强映出人影的金属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眼神却沉静如水。

“知道了,疤叔,马上来。”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推开门,门外浑浊的空气裹挟着更浓重的腐臭和喧嚣扑面而来。老疤脸那张带着不耐烦和一丝轻蔑的脸映入眼帘。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金铉,嗤笑一声:“磨磨蹭蹭,穷小子还摆谱?赶紧的,错过了时辰,你这辈子就烂在这臭水沟里吧!”说完,也不等张金铉回应,转身就走,厚重的靴子踩在污水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张金铉默默跟上,目光扫过甬道两旁。几个同样穿着破旧的少年少女,在家人或担忧或麻木的目光中,走向同一个方向——锈城中心区的“觉醒圣殿”。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紧张、期待和深深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一个瘦小的女孩紧紧抓着她母亲布满老茧的手,身体微微发抖。母亲只能低声安慰,眼神却同样空洞。

一个脸上带着淤青的少年,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张金铉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情绪再次压入心底最深处。他知道,在这个世界,软弱和迟疑,等同于死亡通知单。

穿过迷宫般拥挤、散发着汗臭和劣质合成燃料气味的甬道,视野豁然开朗。

锈城中心区那标志性的、由废弃星际飞船残骸改造而成的巨大穹顶建筑——“觉醒圣殿”出现在眼前。

冰冷、粗犷、充满压迫感的金属结构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圣殿入口处,荷枪实弹、穿着制式黑色装甲的守卫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

他们胸前的徽章,是一张闪耀着蓝色光芒的卡片图案。那是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排队的人群如同沉默的蚁群,缓缓向前蠕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试图掩盖那无处不在的腐臭,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张金铉排在队伍中,感受着周围投射来的或好奇、或漠然、或带着恶意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眼帘,将自己融入人群的阴影里,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