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马蹄仿佛踏在索菲亚的心上,每一次叩击都让她胸腔发闷。
来不及细想风迷途那恐惧眼神背后的深意,她从鞍侧木箱里胡乱扯出一套备用衣物,马刺狠狠一磕,坐骑嘶鸣着冲向救袱府邸的方向。
爱丽丝那声穿透心扉的急促呼唤,像冰锥扎在耳膜,让她心如火燎,所有试图平复气息的努力都徒劳无功。
希望镇的夜晚死寂得像是坟墓。
当她终于能遥遥望见府邸的轮廓时,一片刺目的猩红瞬间攫住了她的视线——门口当值的年轻侍卫瘫软在地,身下漫开一片黏稠的血泊,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
索菲亚的心猛地一沉。就在昨天清晨,这年轻人生涩地挪开目光,澄澈的眼神里还带着点少年般的羞怯向她问好……
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甜,在她冲下马背的瞬间扑面而来,避无可避。
府邸那扇厚重象征安全感的橡木大门,此刻被暴力地撕裂开一道幽深的口子,仿佛恶魔张开的巨口。
她一脚踹开残破的门扇,浓得仿佛胶质的雾气立刻翻滚着吞噬了她。
这绝非水汽!触感阴冷粘腻,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抚过裸露的皮肤,贪婪地吸走体温。
它翻滚着,活物般蠕动着,遮蔽了仅有的星月光辉,让府邸内部沉入一片墨汁般的混沌。
在那翻涌的墨色深处,一丝丝、一缕缕诡谲的暗红渗透出来,像稀释的、污浊的血液缓慢晕染开来,将整个空间映成地狱般的梦魇。
“二姐!”索菲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惊惧的低吼。
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拔出腰间的螺旋银剑,湛蓝的净化之光如同灯塔般乍现,撕开一片黏稠的黑暗,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入那片死亡的血雾浓瘴之中。
她像溺水者寻找空气,凭着记忆中地牢的方向跌跌撞撞摸索前行。
净化之光在浓雾中艰难地开辟出狭窄的通道,视野不过周身三步。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进刺骨的冰寒和令人作呕的腥甜。地上的尸体和破损器物在光晕下惊鸿一瞥,旋即又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终于,地牢入口那扭曲的铁栅栏出现在光晕边缘。门,洞开着,如同通往深渊。地牢深处的情景,让索菲亚的血液瞬间凝固——
爱丽丝!她蜷伏在冰冷石地的血泊里,触目惊心的红色浸透了她素色的衣衫,如同绽开在死亡之地的妖花。
那头如瀑的黑丝凌乱地散落在血污中,遮住了大半张脸。而关押风迷途的牢房铁栏赫然断裂,扭曲变形,空空如也。
“二姐!”索菲亚肝胆俱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索菲亚扶起那具还残留着温暖的躯体,小心地将她脸上粘连的发丝捻开。
“爱丽丝!”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索菲亚的心越来越冷。
“咳咳……”爱丽丝睁开了眼,那双曾经温柔如春水的碧绿眼眸,此刻却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翳!瞳孔深处,浑浊的暗红色如同活物般翻涌、旋转。
“索菲亚……我被“千手”植入……了种子……你要小心。”
“大姐……风迷途……”
还未说完,爱丽丝重重地咳嗽起来,眼神蓦然一暗,她的左手猛地攥紧她的贴身银质符纹短匕,如同毒蝎的尾刺,悄无声息又狠辣绝伦地刺向索菲亚的心脏!
嗤啦!
一道冰冷的锐风紧贴着她腰侧掠过!索菲亚凭借本能极限后仰,锋利的匕尖撕裂了她肋下的衣袍和皮甲,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冰痕。
爱丽丝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诡异姿态骤然弹起,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的木偶。
“二姐!醒来!是我!索菲亚!”索菲亚踉跄后退,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剑尖微微颤抖指向地面,不愿抬起。
回应她的,只有爱丽丝喉咙里发出的、如同被勒紧脖子的野兽般、含混着血沫的“嗬嗬”怪响。
那双被红翳裹挟的眼睛,死死锁定索菲亚,毫无波澜。下一刻,爱丽丝再次动了!动作僵硬却快如鬼魅,仿佛那重伤的身体不过是承载杀戮意志的容器。
银匕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索菲亚的咽喉!不再是试探,而是毫不留情的绝杀!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冰冷的觉悟和撕裂灵魂的痛苦瞬间攫住了索菲亚。她双目赤红,银牙几乎咬碎,手中的螺旋银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
铿!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地牢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每一次碰撞都炸开刺目的蓝光与暗红碎屑。
索菲亚的剑势如同狂风暴雨,湛蓝的净化之光竭力撕开周围粘稠的血雾,却总被爱丽丝那柄染血的银匕精准地拦截、格挡、反击。
索菲亚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她自己的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出的血。
她的剑势依旧如狂风暴雨,湛蓝的净化之光竭力撕扯着爱丽丝周身翻涌的血色雾气,试图净化那侵蚀她灵魂的力量。
然而,这浓稠的血雾仿佛拥有生命,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喘息,那冰冷的、带着腐甜腥气的雾瘴,都如同活物般被爱丽丝剧烈起伏的胸膛贪婪地吸入!
每一次吸气,爱丽丝那双蒙着红翳的眼睛就更亮一分,浑浊的暗红如同被注入新的燃料,翻涌得更加狂暴!
她身上的伤口在超负荷的动作下不断崩裂,鲜血汩汩涌出,非但没有让她虚弱,反而像是被雾瘴催化,化作更强大的力量源泉。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狂野,那柄银匕在她手中舞成了一片模糊的、带着血腥尾迹的暗红风暴!力量更是大得惊人,每一次匕剑交击,都震得索菲亚手臂发麻,虎口撕裂般的疼痛。
相反,索菲亚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仅仅是冰寒和腥甜,更有一种无形的、源自“千手”本源的恶毒侵蚀。
那浓雾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豸钻入她的肺腑,贪婪地啃噬着她的精力、她的净化之力。她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在泥沼中战斗。
挥剑的手臂像是灌了铅,脚步也失去了最初的灵动。湛蓝的净化光焰明显黯淡了下去,范围也在收缩,如同风中残烛。
“嗬……嗬……”爱丽丝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饱含杀戮欲望的低吼,步步紧逼。索菲亚节节败退,后背猛地撞上了冰冷湿滑的石壁——退无可退!
就在这个瞬间,爱丽丝眼中那狂涌的暗红风暴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微不可察的凝滞。
她高举着染血的银匕,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索菲亚毫无防备的心口狠狠刺下!那角度刁钻狠辣,力量足以洞穿精钢!
索菲亚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那柄饱含二姐鲜血和绝望的利刃刺来,看着那双被红翳彻底吞噬的眼睛,巨大的悲痛和无能为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匕尖已经触及了她胸前的衣料,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爱丽丝的身体猛地一震!刺出的手臂硬生生顿在半空!那柄致命的匕首距离索菲亚的心脏仅有毫厘之遥!
她布满灰翳和血红的脸上,五官骤然痛苦地扭曲起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爱丽丝的清明和巨大的痛楚在她眼底深处疯狂挣扎!
“索……菲……亚……”一个破碎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声音,艰难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血肉般的痛苦,“……杀……杀了我……快……趁现在……!”
那双被红翳吞噬的眼睛里,短暂地、剧烈地挣扎着,流露出巨大的哀伤、恳求,以及解脱的渴望!
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和恳求,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捅进了索菲亚早已碎裂的心脏!
“不——!!”索菲亚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鸣,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让她亲手杀死二姐?她做不到!她宁可与二姐一同被那暗红吞噬!
“嗬——!”那丝短暂的清明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翻涌的红翳彻底淹没!
爱丽丝眼中的痛苦和恳求消失无踪,那停滞的匕首带着比之前更猛烈的力道,再无任何阻碍地刺向索菲亚的心脏!
索菲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然扑面而来。或许,和二姐一起死在这里……
时间仿佛凝固。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股截然不同的、强大、温暖而纯粹的净化之力,如同初升的太阳驱散寒夜,毫无征兆地在地牢入口处轰然爆发!
那力量是如此磅礴、如此熟悉,却又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穿越了时空般的威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那柄被暗红力量亵渎的银匕,在接触到霞光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上面缠绕的污秽黑气和暗红血光瞬间被蒸发、净化得干干净净。
爱丽丝的手臂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整个人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数步,撞在了对面的石壁上才停下。
地牢内翻涌的血雾,在这股温暖霞光的照耀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退散,露出地面冰冷的石板和斑驳的血迹。
索菲亚猛地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门口,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姿挺拔,一头如同燃烧晚霞般的粉红长发在身后无风自动,发梢仿佛跳跃着微弱的火焰。
那张面孔,索菲亚刻骨铭心——正是失踪已久的大姐,马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