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忆污染

太平间的冷气比上次更刺骨。

姜临推开金属门时,白炽灯管滋滋闪烁,像是被某种力量干扰。地面凝结着薄薄的蓝色冰霜,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细碎的碎裂声。

“第二片羽毛笔碎片……”

蜂巢网络在他右手上标记的位置就在这里——太平间最里侧的094号冷藏柜。

可当他走近时,却发现柜门已经被强行撬开。

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血迹。

鲜红的、尚未凝固的血,在金属板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符号——

Ω

姜临的后颈突然刺痛,斑痕像被电流击中般扩散。他的视野瞬间扭曲,太平间的景象被替换成另一段记忆——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林教授?)正将羽毛笔的碎片刺入094号尸体的眼眶。

“记忆污染开始。”男人对着录音设备说,“样本已激活,城市将在72小时内被重置。”

记忆断裂。

姜临踉跄着扶住墙壁,耳边响起细密的嗡鸣,像是无数人在低语。他猛地回头——

太平间的所有冷藏柜同时弹开。

里面的尸体坐了起来。

它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蠕动的蜂巢结构,蓝色的黏液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汇聚成细流,朝着姜临脚下蔓延。

“标本师……回来了……”一具女尸的声带振动,发出机械合成的声音。

姜临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蜂巢纹路暴起,与尸体眼眶里的物质产生共鸣。剧痛中,他看清了真相——

这些尸体不是被唤醒的。

它们是被“污染”的记忆载体。

冲出医院时,姜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街道上的行人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们的影子却不对劲——

某些人的影子偶尔会停滞半秒,或是突然多出一只手、一个头,像是被篡改过的胶片画面。

更可怕的是,姜临发现自己的影子……

没有头。

咖啡店的玻璃映出他的倒影,脖颈以上空无一物。

“记忆污染已经开始影响现实……”

他摸出Ω芯片,金色的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是承受着某种压力。芯片背面,原本模糊的坐标现在清晰起来——

青松孤儿院,地下室。

那里有第二片羽毛笔碎片。

可当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时——

姜临的血液凝固了。

司机的右眼泛着珍珠白的光。

“去哪?”司机微笑,声音和太平间的女尸一模一样。

姜临最终徒步穿过三个街区。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影子异常”,甚至有人突然停下,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

“标本师在看着你……”一个小孩扯住他的衣角,轻声说。

姜临甩开手,小孩却咯咯笑起来,右眼珠“啪嗒”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蜂巢结构。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别去孤儿院。陷阱。——V”

V?陆沉?

可陆沉明明已经……

姜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第二条消息弹出:

“我在镜子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街边的橱窗——

倒影中,陆沉站在他身后,机械右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芯片是钥匙,也是锁。”倒影的陆沉用口型说,“她骗了你。”

然后,倒影突然被撕裂。

红雨衣的女人出现在橱窗里,一把掐住了陆沉的喉咙。

玻璃爆裂。

姜临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皮肤正在脱落,露出下面蓝色的蜂巢结构。

“时间不多了……”

青松孤儿院的铁门在风中吱呀作响,像是某种垂死生物的喘息。

姜临站在锈蚀的栅栏前,右手皮肤下的蜂巢纹路正不受控制地蠕动。Ω芯片在他掌心发烫,金色的裂纹蔓延得更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陆沉的警告仍在耳边回响——“别去孤儿院。陷阱。”——但太平间的尸体、街道上异常的影子、橱窗里被掐住喉咙的陆沉倒影……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

他抬脚踹开铁门。

生锈的铰链断裂的瞬间,一股腐烂的甜味扑面而来。孤儿院的庭院里长满齐腰的野草,每片草叶上都凝结着蓝色的露珠。那些露珠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姜临走近时才发现,那不是水——是凝固的记忆液体,和太平间尸体眼眶里渗出的物质一模一样。

主楼的门廊下,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姜临的呼吸停滞了。

“周晚照?”

女孩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在积灰的地面上画着什么。姜临缓步靠近,看到她在画一个环形装置——红房间里的那个。装置的中央站着六个火柴人,他们的头顶悬着羽毛笔形状的注射器。

“你折断了第一次。”女孩突然开口,声音却不是孩童的清脆,而是带着电子混响的沙哑,“但这次你来得太晚了。”

她转过头,姜临的胃部猛地抽搐——

女孩的脸正在融化。

皮肤像蜡一样剥落,露出下面珍珠白的机械结构。她的右眼仍然是人类的眼睛,但左眼已经变成了蜂巢状的观测仪,蓝色的数据流在晶状体表面滚动。

“你不是周晚照。”姜临后退半步,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我是所有标本的初始记忆。”女孩的声带发出故障般的杂音,“你可以叫我‘母亲’。”

她的胸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环形投影——

1998年6月17日,青松孤儿院地下室。

六个孩子被绑在金属椅上,头顶悬着羽毛笔注射器。穿白大褂的林教授站在控制台前,而角落里,年幼的姜临正偷偷折断一支羽毛笔。

“你本该是第七个受试者。”女孩的机械手指向投影,“但你逃跑了,还污染了Ω血清。”

投影切换:成年姜临被按在红房间的环形装置上,后颈被刺入某种发光的器械。

“所以这次,我们修改了你的记忆。”女孩的皮肤继续剥落,露出更多机械结构,“让你以为自己是追查真相的人,而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临的右手突然暴起,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女孩的喉咙。蜂巢纹路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女孩身上,像某种寄生植物找到了宿主。剧痛中,姜临看到自己的皮肤也在脱落,露出下面蓝色的光脉。

“原来如此。”女孩笑了,尽管她的发声器已经被捏碎,“你早就被感染了。”

地下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整栋孤儿院突然震动起来,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埋藏在砖石中的巨型蜂巢结构。那些六边形的巢室里,每个都悬浮着一个发光的人形——十二个标本,正在苏醒。

姜临的Ω芯片突然浮到空中,投射出一段他从未见过的记忆:

2023年6月17日,滨河公园。

未来的姜临(真正的标本师)将羽毛笔刺入自己的心脏。血液喷溅在十二个标本罐上,罐中的婴儿同时睁开眼睛。

“这是上一次循环的终点。”女孩的机械身体开始崩解,“也是这次循环的——”

她的头颅突然爆炸。

不是比喻。齿轮、电路和蓝色的记忆液体真的在姜临面前炸开,溅了他满身。地下室的轰鸣声变得更剧烈了,整栋建筑开始倾斜。姜临踉跄着冲向楼梯间,却在拐角处撞上一面镜子。

镜中的倒影不是他自己。

是陆沉。

机械义体的外壳已经破损,露出下面真实的人类左眼。

“芯片是钥匙。”倒影的陆沉用口型说,“把它插入环形装置的核心。”

镜子突然碎裂。姜临低头,发现手中的Ω芯片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

地下室的铁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腥甜的风裹挟着记忆的碎片涌出。在深渊般的黑暗中,环形装置的探针正发出饥渴的嗡鸣。

《记忆标本师》第七章记忆污染(下)

地下室的门在姜临身后轰然关闭。

黑暗像实体般压下来,唯有环形装置的探针泛着幽蓝的冷光。空气里漂浮着记忆液体的结晶,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肺叶。姜临握紧那把由Ω芯片变成的黄铜钥匙,掌心被蜂巢纹路灼烧得发烫。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环形装置中央的金属椅上,坐着一个穿红雨衣的身影——但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不断流动的蓝色数据流,像投影在水幕上的残缺影像。

姜临的右手突然剧烈抽搐,蜂巢物质顺着血管爬上脖颈。他踉跄着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幼年的自己躲在孤儿院衣柜里,听着外面孩子的惨叫。

陆沉被绑在手术台上,机械义体与血肉强行融合。

周晚照的红裙子在环形装置中央绽开,像一朵枯萎的花。

“这里是记忆的坟场。”红雨衣的身影抬起手,液态的数据流凝聚成羽毛笔的形状,“每次循环的终点。”

环形装置突然启动,十二根探针同时指向姜临。剧痛中,他看清了装置基座上的锁孔——与黄铜钥匙完美匹配。

“芯片是钥匙,也是锁。”

陆沉的声音突然在颅内炸响。姜临猛地将钥匙刺向自己后颈的斑痕,蜂巢物质与金属接触的瞬间,整个地下室亮如白昼。

【记忆回廊】

姜临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走廊里。

两侧的墙壁由无数记忆画面拼接而成:孤儿院的火灾、医院的太平间、滨河公园的湖面……每个场景都在重复着不同的死亡。走廊尽头,十二扇门排成环形,每扇门上都标注着标本编号。

094号门前站着周晚照。

这次是真实的她——红裙子褪色发皱,右眼完好,左眼是空洞的黑暗。

“你折断了第一次。”她指向094号门,“现在该结束它了。”

门后是红房间的倒影。环形装置上绑着六个孩子,而控制台前站着穿白大褂的姜临自己。

“我是000号实验员。”

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十年前,是他设计了记忆标本实验;是他将羽毛笔刺入孩子们的后颈;也是他,在最后时刻折断了羽毛笔,导致记忆污染爆发。

红雨衣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的数据流凝聚成姜临的脸,“我们是一体的。”

【环形核心】

现实中的地下室开始崩塌。

姜临将黄铜钥匙插入环形装置的锁孔,所有探针同时刺入他的身体。没有疼痛,只有冰冷的记忆洪流——

第一次循环,他作为实验员启动了标本计划。

第三次循环,他试图救下周晚照,却导致更大的污染。

第六次循环,他创造了Ω芯片,试图锁住蜂巢网络。

而现在,第七次循环的终点,他终于明白了真相:

标本师从来不是敌人。

是他自己的另一面。

【终局选择】

“结束循环的方法只有一个。”

周晚照的幻影握住姜临的手,引导他将半片羽毛笔刺入自己的心脏。

“让所有记忆在你这里终结。”

蜂巢物质顺着伤口涌入心室,十二个标本罐在虚空中同时亮起。姜临最后看到的,是天空裂缝缓缓闭合的景象。

而红雨衣的女人,在消散前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