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祠堂飞檐时，林素卿正用铜勺舀起井底的水。水面浮着层油状物质，在初阳下折射出青灰色光晕。这是她第三次从井中打捞出焦黑碎骨，前两次都被算命先生勒令焚烧，但此刻陶瓮底部黏着的碎骨正渗出冰凉的灰雾，在陶罐内壁凝成“祠“字裂痕。
井台边的盐罐第三次碎裂。
粗盐粒洒落在青石板上，自动排列成北斗倒纹。林素卿蹲下身时，发现盐粒间夹杂着焦黑碎屑——那是灶灰特有的硫磺气息。她突然想起算命先生缺失的无名指，断口处缠着的红绳正与盐罐底残留的绳结同款。
“小姐，三太太的陪嫁丫鬟来了。“阿福的声音混着井底传来的抓挠声。林素卿攥紧盐粒，看见井水突然沸腾，水面浮出张皱巴巴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字迹与昨日灶台裂缝里的血字如出一辙：要添香。
东厢房传来瓷器炸裂的脆响。
林素卿冲进房间时，看见三太太的铜镜裂成蛛网状。镜中映出的不是梳妆台，而是间陌生的地窖——七具陶瓮倒扣在盐堆里，瓮口渗出黑色黏液，在地面凝成焦黑的观音像。算命先生正蹲在陶瓮旁，缺指的手指插入盐堆，挖出块嵌着焦纹的婴儿颅骨。
“这是盐骨。“他将颅骨举到林素卿眼前，骨缝里渗出带着灶灰味的黏液，“令尊二十年前烧掉的《焦卜经》，实为镇压这些怨骨的封皮。“
陶瓮突然集体倾倒。盐粒如活物般涌向林素卿，钻进她绣鞋的破洞。脚底传来灼烧感，袜底浮现出焦黑的莲藕纹路。算命先生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钱眼正对井台方位：“去地窖第三坛，取盐渍的......“
后颈的刺痛打断话语。林素卿转身时撞翻香案，供着的观音像底座裂开，涌出大团灰黑色蠕虫。这些虫足有成人的小臂长短，背部甲壳上布满灶台裂缝的同款焦纹。算命先生甩出黄符，符纸却在半空自燃，灰烬凝成锁链缠住蠕虫。
“盐能镇魂，血可通灵。“他割破手掌，将血滴入陶瓮裂缝。瓮内传出婴儿啼哭，盐粒自动堆成焦黑的摇篮，摇篮里躺着个陶俑，面部用灶灰勾出与林素卿七分相似的五官。
井底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林素卿趴在井沿，看见缠着红绳的陶罐沉入水底。罐身缠满褪色的黄符，符纸上的字迹与灶台裂缝里的血咒完全一致。当她试图打捞时，陶罐突然炸裂，盐粒裹着黑水喷溅而出，在墙面蚀出焦黑的“弑“字。
“这是盐骨咒。“算命先生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焦痕，“当年你父亲用《焦卜经》封印怨骨，却把咒文刻在自己血脉里。“
林素卿后退时撞翻盐罐。粗盐粒自动聚成箭头，指向祠堂梁木。她抬头看见房梁垂下七根红绳，每根末端都系着陶罐。最末那根红绳正在燃烧，火焰中浮现出孕妇侧脸——与她怀中陶瓮渗出的灰雾画像如出一辙。
“午时三刻到了。“算命先生割破手腕，将血抹在陶俑眉心。陶俑突然睁开焦黑的眼眶，腹腔内传出瓷器碎裂声。盐粒从陶俑裂缝涌出，自动拼成张地契，落款处盖着林家祖辈的朱砂印。
地窖传来铁链拖拽声。林素卿冲进时，看见七具陶瓮正在沸腾。盐粒从瓮口喷涌，在空中凝成锁链缠住算命先生。他残缺的手指插入地面，扯出条灰白色的婴儿手臂，手臂末端攥着半本《焦卜经》残页。
“令尊当年烧掉的，“他举起残页对着阳光，纸面浮现出孕妇腹腔的焦纹，“是预测自己胎死腹中的卦象。“
陶俑突然发出尖啸。林素卿的耳膜刺痛中，看见陶俑腹腔裂开，露出团灰白色的肉块。肉块表面布满血管状的焦痕，正随着《焦卜经》残页的展开而蠕动。算命先生突然掐住她手腕，她闻到浓烈的灶灰味：“去井底取第七个陶罐！“
井水突然倒灌进地窖。林素卿在漩涡中抓住陶罐，发现罐身缠着七根褪色的红绳——与算命先生断指处的绳结同款。当她扯断第三根红绳时，井底射出束光，照亮墙角密密麻麻的陶瓮。每个瓮口都贴着泛黄的黄符，符纸上用朱砂写着“素“字变体。
“这是盐骨胎。“算命先生的声音从井口传来，“每代林家女都会生出个盐骨胎，用来镇压灶公怨气。“
陶俑突然炸裂。盐粒裹着黑雾喷涌，在墙面蚀出幅星图。林素卿发现星图焦点正对着厨房方位，灶台裂缝里渗出的灰烬正在缓慢流动，聚成她七岁时的生辰八字。当她试图触碰时，灰烬突然凝成利爪，抓破她掌心留下焦黑的月牙痕。
“时辰到了。“算命先生割破脚踝，将血滴入井中。井水突然沸腾，浮出个缠满红绳的陶瓮。瓮身焦纹组成幅地图，某个坐标处标着滴血的朱砂印——那位置正对着此刻她手中的铜钥匙。
晨光穿透祠堂窗棂时，林素卿跪在井台边。怀中的陶瓮渗出冰凉的灰雾，瓮底传来婴儿啼哭。她数着台阶上的裂纹，第三块砖缝里果然卡着把生锈的铜钥匙。当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厨房方向传来瓷器爆裂声。
阿福的尸体悬浮在半空，胸腔被掏空的位置塞着个陶罐。罐身缠满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算命先生断指处的绳结同款。当林素卿靠近时，陶罐突然炸裂，盐粒裹着黑雾在空中凝成八个燃烧的篆字：祠堂地窖，午时三刻。
她握紧陶瓮冲向后院，发现井台边的盐罐碎成齑粉。粗盐粒自动排列成箭头，指向井底某个发光的洞口。井绳突然自行滑动，轱辘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打水的木桶正悬在半空，桶底破洞处垂落条灰白色的小腿，脚踝系着染血的红绳。
“小姐！“阿福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响，“该添香了。“
林素卿后退时撞翻香炉，香灰在空中凝成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张皱巴巴的黄符，符纸上用朱砂写着她此刻正在想的句子：必须找到《焦卜经》全卷。
井底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素卿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井水中扭曲，最终凝成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女人。女人举起火把照亮井壁，灰烬组成的字迹赫然是：盐骨孕，灶火熄。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陶瓮表面时，林素卿发现瓮身浮现出新的焦纹。那些纹路组成幅地图，某个坐标处标着滴血的朱砂印——那位置正对着此刻她手中的铜钥匙。灶台方向传来瓷器爆裂的脆响，混杂着婴儿牙牙学语般的呢喃。林素卿握紧陶瓮冲向厨房，看见阿福的尸体悬浮在烟囱阴影里。他的胸腔被掏空，肋骨组成个焦黑的算盘，算珠是用《焦卜经》残页卷成的。
“午时三刻到了。“阿福的眼眶里钻出灰白色藤蔓，缠绕住林素卿手腕，“该去祠堂取......“
惊雷劈开天际时，林素卿在祠堂牌位后发现暗格。生锈的铜盒里躺着半本《焦卜经》，泛黄的纸页上画满焦纹。当她的血滴在经书封面时，灰烬突然聚成孕妇画像——画中人腹部灰影逐渐清晰，赫然是她嫂嫂的模样。
“原来如此。“她抚摸着经书缺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铁铲刮擦焦纹的声响。转身时撞见算命先生站在供桌前，他缺失无名指的右手正按在香炉上，炉灰自动排列成卦象：上坤下坎，地水师。
“令尊当年烧掉的，“他摘下青铜戒指戴在她手指，“是预测自己死法的卦象。“
晨光穿透供桌裂缝，在算命先生脸上投下阴影。林素卿看见他脖颈蔓延出焦黑色纹路，那些纹路正缓慢爬向她的手腕。陶瓮突然发出啼哭，瓮底的灰烬涌出，在地面凝成八个燃烧的篆字：顺天应人，灶灰为凭。
当第一口棺材抬进祠堂时，林素卿在棺盖上发现了熟悉的焦纹。那些纹路与她怀中陶瓮的裂痕完全吻合，瓮底渗出的灰雾在空中凝成婴儿侧脸——那张脸的眉眼，与她七岁那年烧掉的黄符画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