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猫窝藏人与尾巴的“无声警告”

夜风卷着金城坊破庙的血腥气,如跗骨之蛆追在李逍身后。他叼着那截破麻袋的边缘,四爪在冰冷屋脊上狂奔如电,肉垫下的瓦片震动急促。嘴里少年单薄的身体轻得过分,每一次细微的挣扎却都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尾巴依旧死死卷着那枚冰冷的三棱镖,沉甸甸地坠着,既是武器也是甩不掉的累赘。

“呜…呜……”压抑的呜咽混着血腥味从麻袋里渗出,每一次扭动都让李逍跑得更快,更急。

他不敢走直线,借着坊墙和高低错落的屋顶阴影,像一道被惊扰的白烟,在长安沉睡的肌理上不断变向。每一次落点都竖起耳朵——追兵的嘶吼被甩远,但那股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并未消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哨?还是别的眼睛?回西市!回货栈!只有那个充满香料味和胡商鼾声的混乱空间,以及亚伯拉罕突破天际的脑补能力,才可能暂时遮蔽这烫手的秘密。

当李逍叼着不断蠕动的破麻袋,如同一个狼狈的白色包裹,从通风气窗挤回货栈时,亚伯拉罕的鼾声依旧沉稳如闷雷。他小心翼翼地将麻袋放在角落那堆松软、散发着浓郁异域香气的干草堆里。

刚放下,麻袋的挣扎陡然加剧,里面的呜咽变成了惊恐的喘息和撞击草堆的闷响!李逍心头一紧,琥珀色的猫眼在昏暗中厉芒一闪。他猛地扑上前,锋利的爪尖弹出,不是攻击,而是带着警告意味,狠狠拍在剧烈扭动的麻袋上!

“啪!”一声沉闷的拍击。

麻袋里的挣扎瞬间停滞,只剩下一片死寂和粗重得吓人的呼吸。

李逍收回爪子,蹲在麻袋前,喉咙里滚出低沉、充满威胁性的连续低吼:“呜噜噜——呜噜噜——”声音不大,却带着猫科动物捕食前的压迫感,在寂静的货栈里格外清晰。他微微炸开颈毛,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点燃烧的幽火,死死锁定麻袋的方向,传达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安静!不许动!

麻袋里的呼吸声变得极其压抑,带着恐惧的颤抖,但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动静。

李逍这才伸出爪子,爪尖极其灵活地勾住麻袋口的死结,小心挑动。绳结松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滚了出来,正是那个脚踝带着扭曲羊角烙印的昆仑奴少年!阿努脸上糊满污泥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嘴唇破裂,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身上的灰色旧布衫被鞭子抽得褴褛不堪,露出底下青紫肿胀的鞭痕。他惊恐地蜷缩在干草堆里,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肿成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只浑身炸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雪白“御猫”,身体筛糠般抖着。

李逍上前一步,伸出前爪,不是攻击,而是用带着软垫的肉球,极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阿努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那触感冰冷而沉重。他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努惊恐的双眼,然后,爪尖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少年自己,再猛地指向少年身下的干草堆深处,最后,爪尖竖起,轻轻、却清晰地抵在自己微微张开的嘴边——你,藏好,闭嘴!

动作简单,意图却无比明确。

阿努愣了一瞬,随即拼命点头,肿眼泡里蓄满的泪水终于滚落,混着血污,但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带着奇异香气的干草里,只露出一双惊惶却努力保持安静的眼睛。

李逍稍稍退开,走到藏飞镖的竹篮边。他想将尾巴卷着的三棱镖也卸下。意念刚动——“松开”,那截尾骨却像是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尾巴尖甚至挑衅似的,卷着飞镖在空中轻轻晃了晃,金属棱角在昏暗中闪过一点冷光。

李逍烦躁地用爪子挠了挠耳朵根。这破尾巴是彻底进入叛逆期了?!他尝试用另一只爪子去掰尾巴尖,尾巴立刻变得滑溜无比,左右扭动避开,飞镖差点划到竹篮边缘。

“嘶!”他恼火地喷了口气,原地烦躁地转了个圈,最终只能放弃,任由那条“叛逆”的尾巴继续卷着凶器当挂件。他走到离阿努稍远、靠近门口通风处的地方趴下,耳朵却像雷达一样高高竖起,警惕着货栈内外任何一丝异响。尾巴拖在身后,卷着飞镖,像个倔强又碍事的累赘。

后半夜在极度的警惕和尾巴带来的烦躁中熬过。天光微亮时,亚伯拉罕的鼾声终于停歇。李逍立刻起身,用爪子和嘴,飞快地扒拉下大捧带着浓郁香气的干草,将蜷缩在角落、几乎与干草融为一体的阿努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丝微小的呼吸缝隙。阿努很配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亚伯拉罕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从里间晃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沐浴在晨光中、蹲在门口仿佛在“冥想”的“神使大人”。

“哦!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啊!神使大人您沐浴圣光的身姿如此神圣!”亚伯拉罕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搓着手凑近,“您是在迎接新一天的启示吗?多么虔诚!多么……”他的恭维话说到一半,目光扫过竹篮边那碗早已凝固、结了一层厚厚奶皮的羊乳羹,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夸张的心痛表情:“天啊!这…这顶级的羊乳羹!您一口都没动?是…是小的伺候不周?还是这俗物污了您的圣体?”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银碗,看着那碗卖相惨淡的糊状物,眉头拧成了疙瘩。随即,他又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一些干草碎屑,以及角落里堆放干草的地方,似乎比昨天更凹陷凌乱了些,甚至…有几根干草上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污渍!

亚伯拉罕的脑回路再次高速运转。他看看凝固的羊乳羹,看看散落的、沾着“不明污渍”的干草,再看看沐浴晨光、一脸“高深莫测”的波斯猫,眼睛猛地亮了,亮得惊人!

“明白了!小的彻底明白了!”他一拍大腿,声音激动得发颤,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神使大人!您昨夜定是降下了神迹!这凝固的圣乳,是神谕!告诫小的莫用俗物玷污您的圣洁!这散落的圣草,这沾染了…沾染了神圣露珠的痕迹!是神明在告诉小的,要为您准备更纯净、更贴近天地自然的供奉!”他立刻将那碗凝固的羊乳羹恭敬地放到一边最高处的货架上,转身开始在货箱里翻找,嘴里念念有词:“清晨采集的、带着露珠的净水!刚摘下的、最鲜嫩的绿叶!对了!还有上好的、风干的纯净羚羊肉条!必须是后腿最精华的部分!”

李逍面无表情地看着胡商对着几根带血的干草上演“神迹降临”的戏码,尾巴尖因为极度的无语而轻轻抽动了一下,卷着的飞镖也跟着晃了晃。行吧,这脑洞…也算歪打正着。

亚伯拉罕果然端来了一小碗清澈的凉水、几片边缘带着新鲜露珠和虫眼的菜叶,以及几根看起来肉质紧实、色泽暗红的风干肉条,毕恭毕敬地摆在李逍面前。

李逍象征性地舔了几口清水,对菜叶和肉条毫无兴趣。他的注意力,全在角落那堆干草里。阿努需要食物、水,还有伤药。但眼下,得先支开这个过于“虔诚”的观察者。

他站起身,踱到货栈门口,蹲坐下来,做出眺望远方、感受“神恩”的姿态,尾巴依旧卷着飞镖拖在身后,像个甩不掉的累赘。

“神使大人是要巡视领地?感悟天地之气?”亚伯拉罕果然会意,满脸堆笑,“小的这就去库房清点新到的香料,绝不打扰您与神明的沟通!”他果然识趣地转身走向货栈更深处的小库房,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异域小曲。

机会!李逍立刻转身,叼起那碗清水和两根肉条,迅速而无声地溜到干草堆旁,用爪子轻轻扒开盖住阿努口鼻的草。阿努肿着眼睛,虚弱地看着他。李逍将碗轻轻推到他嘴边,又把肉条放在他手边。

阿努眼中先是惊愕,随即是巨大的感激和难以置信。他颤抖着手捧起碗,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甘甜的清水,如同久旱的沙地。又抓起肉条,几乎是囫囵地啃咬起来,无声的泪水混着血污流下。

李逍守在一旁警戒。等阿努吃完,他再次用爪子扒拉干草,示意他继续藏好。阿努用力点头,重新把自己埋进草堆深处。

李逍刚想松口气,那条卷着飞镖、一直安静垂着的尾巴,毫无征兆地向上一翘!尾尖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笔直地、充满警示意味地指向货栈后门的方向!同时,尾巴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如同电流窜过的麻刺感!

有人靠近!不是亚伯拉罕!危险!

李逍浑身的毛瞬间炸开!身体瞬间伏低到极致,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两道冰冷的针尖!喉咙里滚动起无声的低沉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