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化的青梅竹马

“卢卡恩，你被退学了。”

院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本应和蔼慈祥，此刻却冷若冰霜。

退学？

在号称大陆顶尖学府的伊埃斯学院，他居然被退学了？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我们学院，容不下你这种毫无同伴情谊、崇尚暴力又无礼的学生。”

卢卡恩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委屈在他心底翻涌，几乎要夺眶而出，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要是哭出来，就真的输得一塌糊涂了。

“要是没什么想说的，就走吧。”

院长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目光随即转向桌上的文件。

这是无声的逐客令。

最终，卢卡恩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也没能喊出一句“这不公平”，只能默默转身，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或许这样反倒更好。’

卢卡恩苦涩地想。

是啊，就算继续留在学院里，他也不过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除了家乡那两个发小，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还有不少学生因为他出身卑微而对他厌恶至极。

在重重压迫、同学的刁难以及教授们的歧视下，他最终被贴上了“废物”的标签。

‘不过，阿瑞斯和凯瑟琳……’

他们是他的发小，也是和他一同考进伊埃斯学院的伙伴。

至少，他想跟他们道个别。

可透过窗户，他看到阿瑞斯和凯瑟琳正肩并肩走着。

望着他们一同走出学院大门的背影，卢卡恩突然想起，村里人总说他们俩很般配，老是把他们凑成一对。

在院长面前强忍的泪水，此刻终于决堤。

“呃啊……”

***

再次睁开眼，卢卡恩回到了现实。

茂密幽暗的森林里，他背靠着一棵大树，刚刚小憩了一会儿。

因为梦境太过逼真，他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二十多岁、伤痕累累的健壮身躯，肩膀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没事吧？”

面对艾莉丝的询问，卢卡恩整理了一下仪容，示意她别担心。

艾莉丝的长耳虽然在战斗中被削去了一截，但她的美丽丝毫不减。

“敌军现在什么情况？”

“好像还有一段距离，多亏了你设下的陷阱。”

“那也只是暂时拖延时间罢了。”

卢卡恩收拾好装备站起身，艾莉丝也拿起她的法杖和佩剑。

“不过，我们还有地方可去吗？”

“只能往森林深处走。魔物的存在，会让敌军不敢轻易深入。”

席卷大陆的是死亡军团。

这支由亡灵组成的军队，眨眼间就吞噬了整片大陆。

王国覆灭，世界沦为一片死寂之地。

还有活人吗？

卢卡恩心想，大概，一个都没了吧。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森林，对人类来说，是被称作“魔域森林”的人间炼狱。

死亡军团居然都打到这里来了，这意味着大陆上已经没有一处能逃脱他们的魔掌。

曾经对人类而言的地狱，如今却因其特殊性，成了人类唯一的避难所。

真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这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假如说……”

跟在卢卡恩身后的艾莉丝突然开口。

情况紧急，卢卡恩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奔跑，但艾莉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什么？”

精灵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卢卡恩惊讶地回过头，发现她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羞涩。

“你想啊，人类灭绝了，精灵也灭绝了，最后剩下的伴侣，不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吗？”

“这……确实是这样。”

“那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新人类的起源呢。没想到，半精灵统治世界的时代居然就要来了。”

看着艾莉丝轻笑的样子，卢卡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仿佛这种可能性，真的就摆在眼前。

尽管，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所以，他笑着许下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好啊，行。”

“……！”

艾莉丝没想到卢卡恩会这么回答。

他平时总是对人冷冰冰的，这突如其来的应允让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卢卡恩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问道：“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到现在为止，我都只是叫你‘向导’。”

“啊，是吗。”

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还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魔域森林的向导，而她是前来寻找材料的精灵。

“我是……”

噗嗤！

刚才还在巧笑嫣然的艾莉丝，胸口被一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长枪洞穿。

她咳出一口鲜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对卢卡恩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手无力地垂下，与他永别了。

“艾莉丝！”

卢卡恩急忙冲过去，可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身披黑色铠甲的身影。

“你是最后一个。”

那身影开口。

死亡军团的主人。

那个被认为是神祇降下的灾厄，导致大陆沦陷的元凶，此刻正与卢卡恩四目相对。

姓名、年龄、性别，一切都是谜。

祂冷漠地拔出剑，指向卢卡恩。

最后一个？什么意思？

卢卡恩心中充满疑惑，而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回答道：“你是大陆上最后一个人类。”

“哈……”

卢卡恩发出一声苦笑。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荒谬至极的话，会以如此认真的方式传入他耳中。

原来，他们真的是最后的人类了。

他想告诉艾莉丝，可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卢卡恩拔出剑，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杀了他。

一场决斗就此展开。

随后赶来的死亡军团将他团团围住，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但卢卡恩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他便拼上性命，挥舞着剑。

“死也要拉你垫背！”

客观来说，卢卡恩的剑术更胜一筹。

但他根本无法应对对方的魔法。

他向来不擅长魔法，虽然也有几种应对的办法，但在这种级别的魔法师面前，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

而且，就算杀了祂……真的就能彻底杀死吗？

这个怪物，到底为什么要摧毁整个大陆？

“该死的家伙！”

卢卡恩大喊着挥剑。

对方头上的盔甲被打落，一头乌黑的长发随之散开。

如果他当时能继续挥剑，或许就能杀了对方，但他没能做到。

“……凯瑟琳？”

童年时一起在村里玩耍的青梅竹马。

总是那么美丽动人，心地也无比善良。

他的初恋。

噗嗤！

刺入心脏的剑带来了灼热的剧痛，但卢卡恩的视线却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

凯瑟琳的剑毫不留情地拔出，他只能呆呆地望着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看到，她那失去生机的瞳孔中，凝结着泪水。

他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什么真相都没能揭开，他一直逃避着人生，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了。

是的，他是这么想的。

***

“卢卡恩，你被退学了。”

所以，卢卡恩一开始也以为这只是又一场梦。

院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院长办公室特有的除臭剂和古书混合的气味。

从窗户缝隙洒落的夕阳，以及摆在他面前的退学通知书。

‘是梦吗？’

这绝不是走马灯。

走马灯是人在临死前才会看到的景象，而他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在我们学院，容不下你这种毫无同伴情谊、崇尚暴力又无礼的学生。”

所以卢卡恩以为这是梦境的重现。

但和之前的梦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之前的记忆也清晰地保留着。

“要是没什么想说的，就走吧。”

梦境，或者说记忆中的场景再次上演。

院长把视线转向文件，对他下了逐客令。

卢卡恩呆呆地盯着那份退学通知书，又看了看已经埋头工作的院长。

然后，他竖起了中指。

“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