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特别交易

绕过三十四级台阶的环绕式阶梯，踏上精心铺垫的红地毯，穿梭于金属色泽六边形外框包裹玻璃灯罩的煤气灯之间，一幅幅红胡桃木外框裱装的油画像在眼前闪现、放大，随后消失。

天鹅公馆最初的作用是接待王都特别派遣的监查官，年岁久远，目前的最终学院已经进入到自治时代。

——只要一切安然无恙，只要每年象征着平稳的情况报告按时送达，就没有哪位监查官愿意离开纸醉金迷的王都，来丹特丽安这个穷乡僻壤待一两个月。

如今的天鹅公馆成为了学生被送进荒野前与亲人见面的场所，他们能在公馆的试衣间里挑选一件心仪的礼服，穿上半个小时，点一份还算豪华的晚餐，常被戏称为最后的体面。

侍者一句话也不说，引导着林德来到三楼一间比较宽敞的贵宾室。

对此，林德习以为常——上次见到他时，他甚至不愿意叫自己一声“少爷”。

他并不是天鹅公馆的侍者，而是旅行商人法琳娜的仆从。锐利的目光总想看穿一切，魁梧的身材堪比常年进行体能训练的骑士，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威严与桀骜感。

“请进。”

除了必要的礼节，他从来不主动与人交流。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宽十几米、高五六米的落地窗，被几道极好看的弧线型金属桥架分割成既统一又对立的整体，两侧半透明的鹅黄纱帘被紫红色蝶结丝巾束起。

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能看到校外钟楼以及格兰特王国边缘的高墙。

直到此时林德才发现，黄昏渐去，夜幕已至。

唯一的光源是落地窗旁边茶几上的一盏手提煤油灯，三张浅褐色皮制沙发围成半月形，右边沙发的侧面露出一道朦胧身影。

法琳娜斜靠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玻璃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可表面的拉花还完好无损。

林德坐在对面，将公文包放到茶几上。

他没有任何内疚感。

——这可不是他迟到了，单纯是她不想喝而已。

往后一两个月的时间她都会在天鹅公馆入住。大概也只有这种黑心商人才会将主意打到最终学院的学生头上，专门高价出售一些校内稀有但校外极为常见的物品。

——最终学院的学生，不允许走出学院，擅自离校将以叛逃罪论处，直接扔进荒野。

极有可能，林德也只是这位旅行商人微不足道的客人之一，她甚至不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林德，想买些什么？《兔子山伯爵》还是《暴风雪山庄》？”

她的声线偏古典，舒缓且细腻。

外边穿着简洁干练的女士西服，黑白竖线条纹的内衬唯一的装饰是一枚十字星胸针，银色基调微微泛起淡黄的左侧边卷发掩盖住菱形蓝宝石耳坠，法琳娜合上小说，微微抬头直视林德那双惊讶的眼睛。

“看来在最终学院，比起知识与技能，还是小说比较畅销？”林德惊讶于她记住了他的名字，也对最终学院的现状感到无奈。

“也许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如果你们在高墙外建立起人类聚落，这些美丽的故事也将成为文明传承的一部分。”

“法琳娜小姐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想要在那种蛮荒世界活命根本不可能，更别说建立人类聚落。”

法琳娜很随意地笑了笑，接过茶几上的公文包，拉开拉链。

一个个装着金色液体的安剖瓶整齐地放在里面，将底部的空间撑开，粗略估计，这些魔药的价值已经不低于一千格兰特金。

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拿出三瓶魔药，细细对比其光泽、透明度以及流动性。

她再次开口时，换了称呼：

“林德阁下，你想要买什么？是上次提到的《月光冥想法》？又或者想直接换取格兰特金？”

林德冷静地回应：“我要买《月光冥想法》。”

法琳娜露出优雅的笑意，将公文包合上摆到自己身边，手指摩挲着冷咖啡的杯沿。

“很遗憾，林德阁下。黑市那边精神感知魔药的销路出了些问题，我手上积压的货物有些多，现在恐怕不能给到28格兰特金的价格。”

林德皱了皱眉。

他们的交易已经进行到第三次，此前一切顺利。他向法琳娜出售了将近二十瓶魔药，她向来照单全收，为何这次就......

“既然如此，法琳娜小姐能给出什么价格？”

法琳娜沉默片刻，简短地说出一个数字。

“18格兰特金。”

林德脸色变了又变，每瓶魔药的价格被压低了10格兰特金，五十瓶就是500格兰特金，且素材的成本就已经达到14格兰特金.......《月光冥想法》的价格是1400格兰特金，虽然很贵，但不可否认这是他获取高阶冥想法的唯一渠道。

“《月光冥想法》的价格不会变吧？”

林德起身，郑重问道。事到如今，他选择冒些风险将魔药卖给赞恩的魔药工坊。

“《月光冥想法》由我直接提供，价格不变，魔药的事只是个意外。”

法琳娜嘴上说着，身体微微后倾，压住装满魔药的公文包。

林德眉头紧锁，伸到半空中的右手缩了回去，重新坐到沙发上。

“法琳娜小姐，您对于《月光冥想法》的交易另有安排？”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变得冷漠而疏离，如同一只短暂顺从的狼，随时可能露出獠牙。

“我想林德阁下一定不愿意自己倒卖管制类魔药的勾当被校方察觉，不是吗？现在我想要进行一个额外的交易，《月光冥想法》的交易还可以继续，而你也不需要另行支付格兰特金。”

法琳娜似笑非笑地端起冷咖啡，抿了一口。

赤裸裸的威胁！林德眯起眼。

在法琳娜的认知中，他似乎成为了一个倒卖工坊魔药的魔药制备学徒，虽然事实与她猜测的相去甚远，但要是校方知道这些消息，局面依然对他不利。

“先说说额外交易。还有，法琳娜小姐别忘了，天鹅公馆也是最终学院的产业。太过明目张胆，说不定你的行商计划不会顺利。”

法琳娜放下瓷杯，嘴角一挑。

“天鹅公馆已经被我买下来了，阁下没有发现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吗？”

林德陡然一惊，仔细回忆刚才走过的路线，敞亮大厅里的华丽的灯光刻意淡化了客人这一要素的存在。

买下整座天鹅公馆，这要花多少钱？

法琳娜，似乎不只是旅行商人这么简单。

“知道格兰特王国高墙的组成部分吗？”

她开始发问的时候，周身竟散发出一种威严的压迫感，将林德脑海里的碎碎念强行打散。

“衔尾之蛇、静血之躯、天空之壁。”

林德回答。

——高墙存在的历史语焉不详，学者提出的理论中高墙存在三个部分，即地基、墙身与不可攀登的壁障。

曾有学者向钻进数十米深的地下，试图寻找高墙的尽头，最终触碰到堪比基岩质地的地下墙基。

地下部分称为衔尾之蛇，人类可以触及的部分称为静血之躯，而在那之上还有一道无形壁障，不可攀登，不可观测，称为天空之壁。

“帮我收集静血之躯的碎屑，很简单对吧？”

法琳娜抛出了她的额外要求：“不需要太多，豌豆大小的数量就足够，我知道静血之躯无比坚硬，但获取这样一枚碎屑还是有机会的。”

“难道您不知道，静血之躯的管理权限在戍边卫队手上？我是说，为何不直接找戍边卫队索要碎屑，却看中了这个唯一没有被纳入戍边卫队管理范围的学院？”

林德内心稍稍放松，身体重心向后倾倒，倚靠在沙发背，双手十指交叠。

“我只是个商人，通过一些非常手段，获取客户需求之物。”法琳娜并不回答。

对于逐利者，她的惯用手段是开出足够吸引人的价码，让他们乖乖闭嘴。

只见她从腰间口袋里取出一枚三角形的紫黑色晶核，放在茶几上的瞬间，光束便上下贯穿，形成两道细长的圆锥形紫光。

“阁下即将被送入荒野，‘契约魔石’能够让你与一只魔兽强制签订契约，大大提升存活的可能。一粒豌豆大小的静血之躯碎屑，换取这枚‘契约魔石’，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像这种互惠互利的合作，的确值得我们进行深入交流。”

林德承认，有些时候，是不得不低头的。

法琳娜小姐，是个好心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