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救治与告别

赞恩的魔药工坊已经关门歇业，除了他们几个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魔药学徒，他没有雇佣助理。

从后巷绕进工坊，可以直接穿过门店和制药室，来到一处种植着各种花卉的后屋。

赞恩病怏怏地躺在木床上，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嘴唇微微张开，一双涣散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旁边站着一位手足无措的孩童，六七岁大，穿着一身小围裙，眼眶哭的通红。

小杰尔是赞恩收养的孤儿，聪明伶俐，常常被赞恩挂在嘴边。据说他在魔药学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赞恩也不止一次说过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

其实他是幸运的，被一位自由民收养，至少不会像他们一样被送到最终学院。

“......呜......诗蒂姐姐......”

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小杰尔再也无法强装镇定，扑进诗蒂怀里，泪水溢出眼眶。

诗蒂宠溺地搂住小杰尔，抚摸着他的脑袋。

“小杰尔乖，我和林德前辈来看望赞恩先生啦，有没有好好听维娅姐姐的话？......咦，好奇妙的味道，是紫罗兰吗？”

“......诗蒂姐姐......爷爷他的样子好奇怪......”小杰尔指了指木床的方向。

此时林德也已经来到木床旁边，感受到小杰尔的视线，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宽慰的笑容。

没人知道，他的心底已经有一股怒焰在燃烧。

多好的姑娘，才过去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死了。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继承了宿主情感与记忆的木偶人。

她的肌肤光洁无瑕，可他就亲眼看着施布莱在她肩膀和手腕上划开过伤口。

施布莱说谎了，他跟本没有救她。

“诗蒂，你带着小杰尔到花园里转转，我守着赞恩老师。”

林德给诗蒂递过去一个眼神，瞥了瞥抽泣的小杰尔。

“哦......好的，前辈。”微微一愣神，诗蒂便哄着小杰尔出了门。

林德站在床边用湿巾擦拭着赞恩的额头，随着脚步声向外远去，身体背对窗户，他迅速掏出一支装着水（均衡）的试管，灌进赞恩嘴里。

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最终学院已经彻底疯狂，他们将学院当作了养殖场，而学生们则是可以肆意宰杀的牲畜。

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咳......咳......”

药效发挥迅速，赞恩满是皱纹的脸庞生气一抹红润，眼神开始聚焦，猛地坐起来咳出一团黑色黏液。

“赞恩老师，您好些了吗？”

“你是......林德？......呃，头好疼！我这是怎么了？”

林德简短地说明了他的情况，当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省去了一部分真相。

“赞恩老师，这段时间就不要喝学院里的水了。您是自由民，可以进出学院，水源就从学院外获取吧。”

赞恩活动着身体，坐到床边。

他是个聪明人，隐约猜到些什么，便不再多问，转而表示了感激：“林德，你和你的父亲很像，你们都是慷慨的绅士。”

“赞恩老师，您和我父亲认识？方便说说吗？”

林德谨慎地问道。记忆中，默尔喀·芬格尼尔，也就是原身的父亲曾消失过近十年时间，直到原身十六岁那年才回到男爵领地，随即在短短十几天后溘然长逝。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等上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学院已经不适合我了，我准备带着小杰尔去丹特丽安市的兰姆区租一间公寓，在那里继续开魔药工坊。”

赞恩望着窗外被诗蒂举起的小杰尔，说出了他的打算。

“一个月后我会回来一趟，和你讲讲两个老头的过去。”他起身拍了拍林德的肩膀，随即又叹一口气，“在最终学院开魔药工坊，一开始就是看重这边的订单量一直很大，我也能够多有些积蓄将小杰尔抚养长大，如今还是事与愿违了。”

“好的，祝您一切顺利。”

林德说。

“对了，这件东西你拿着，我就不带走了。”

忽然想到些什么，赞恩走到储物柜前蹲下身体，扒开外层装着陈旧药材的灰麻袋，从里面端出来一只长方形的深黑色铁盒子。

“这玩意姑且算是我和默尔喀的共同所有物，也许以后你会用得上。”

林德接过铁盒子，有些疑惑。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学院的。大概在两年前，在学院院长的引荐下我认识了一位名叫肖恩·里斯的戍边卫队高级戍卫长官，他曾要求我配制一种能够让人融合魔兽血脉的魔药，被我拒绝了。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德心底一惊，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下，随即又说：“赞恩老师，您最近是否见过塔科夫？”

赞恩靠在储物柜上，双手环抱，露出回忆神色。

“塔科夫？就是大半个月以前和你一起来到我工坊的那个吧，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来过了。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敷衍了几句，林德看出赞恩已经着急跑路，于是就与他告别。

“一个月后的今天，就在这里，你记得过来。”

林德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等等！你回来。还有一件事。”

赞恩忽然一拍脑袋。

您老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嘛......

林德无奈地转身，望着四处翻找的老头。

见他从床头柜和墙角的夹缝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笺，封口处烙着橘黄色略微散发橙子味道的火漆，拍到林德胸口上。

“赞恩魔药工坊的担保信，你留着。如果你想成为正式的魔药制备师，下次见面是唯一的机会。通过考核以后我会拿着你的成绩单去丹特丽安的魔药公会为你注册登记，十天左右就能拿到资格证。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林德。我也不想看着昔日老友的后代死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德感激地望了一眼赞恩，将信笺收进口袋，随后离去。

走出后巷时，隐约听到后屋传来的声音。

“赞......赞恩先生您醒了？林德前辈对您做了什么？这么神奇！”

“傻丫头，都快一个月了，连基底和萃取物都分不清，你还有时间笑！我看你还是去老于勒的陶艺工坊捏土算了。”

林德内心五味杂陈，将帽檐压低，朝着集市区的交易市场走去。

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冷冰冰的金属抵住背部，并且伴随撞针独有的声响。

是火枪！

学院里怎么会有火枪？

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阴翳且沙哑的嗓音。

“别回头，向前走两百步，去占卜屋。

“进去之后不要张望，就和占卜师说，有王都流放庭的监查官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