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贪念灵魂(二)

小军正准备调查车间设备被偷偷更换和故意破坏的真相,小娅转危为安,采购不说设备更换零部件的成本增加,专门跑到车间向小娅道歉。产品良率改善了,车间陈课长、王组长在早会上大加夸奖小娅积极主动。小娅的脸上又开始洋溢着笑容,那些经常出问题的冲压机也欢畅了。

但车间闷热依旧,小娅刚校正完最后一台J21-80冲压机的滑块间隙,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抹去额角的汗,工装早已湿透紧贴后背。忽然,一瓶冰凉的饮料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她猛地转头,撞见张丽笑盈盈的脸,那笑容如同新开的桃花,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

“辛苦了,小娅,”张丽的声音甜得发腻,“以前是我不好,听信了闲话。你本事这么大,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

小娅愣在原地,那冰凉的触感在脸颊上蔓延,却丝毫化不开心底凝结的疑虑。冰镇饮料的瓶身凝着水珠,触手冰凉,小娅下意识接住,那冷意却仿佛顺着指尖悄然向上蔓延,直抵心底。张丽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那突兀的热情仿佛一层黏腻的糖衣,紧紧裹住了她,让她一时难以挣脱,也看不清糖衣包裹的究竟是什么。就在这时,采购部的李经理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小娅深深鞠了一躬:“小娅,实在对不住!设备成本增加的事,是我没沟通清楚,让你背了黑锅,我道歉!”小娅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次日早会,气氛迥异。陈课长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大家看到了吧?良率直线上升!这全亏了小娅!”旁边的王组长立刻接腔,蒲扇般的大手高举着晃动,仿佛中了彩票,“没错!技术过硬,积极主动!我们车间就需要这样的人才!”热烈的掌声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小娅包围。久违的笑容终于重新绽放在她疲惫的脸上,如同冰封的溪流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映着晨光,透出些许暖意。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冲压机,此刻正发出低沉而顺畅的轰鸣,仿佛也在为这短暂的“太平”伴奏。

车间楼上的会议室。厚重的窗帘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楼下的喧腾。陈课长、王组长和张丽围坐桌边,灯光惨白,映得人脸如石膏般冷硬。

“光道歉、表扬还不够,”老陈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得把她彻底‘请’到我们这条船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带着算计的重量,“她那手维修绝活,放在咱们外面那个厂,就是印钞机!良率?哼,那厂子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金字招牌!”

王组长眯着眼,贪婪的光在眼底一闪:“高附加值订单,就吃这一套!有她在,我们就能接!”他粗短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搓动,仿佛已经捻到了大把的钞票。

“丽丽,”老陈的目光转向张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你私下里笼络人的本事都拿出来!跟她做朋友,做‘好姐妹’!让她信任你,离不开你。”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等时机一到,就把外厂合作的事,一点一点,透给她。让她自己动心!”

张丽点了点头,红唇弯起一个训练有素的弧度,眼神却空洞得像两口深井:“放心,陈课长。她跑不了。”窗外,车间方向隐约传来设备运转的轰鸣,此刻听来,却像是巨大陷阱启动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夜深了,白日喧嚣尽数沉淀,唯有几盏孤灯映着空旷的流水线。小军灵魂独自巡行在寂静的车间,手电光柱切割着浓稠的黑暗。他停在废料区,目光锐利如鹰隼,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设备异常相关的蛛丝马迹。一阵穿堂风掠过,卷起角落几片散乱的纸屑。他在冰凉的金属废料堆里翻检,忽然触到一团揉皱的纸。展开,是一张被撕去大半的采购申请单,残留的空白处,几个潦草的字迹如同鬼魅般扎进眼帘:“……外包……鑫达厂……急件……”

鑫达厂?陌生的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他飘起穿过空旷的车间,恰好捕捉到二楼办公室未拉严的百叶窗缝隙——张丽正倚在老陈的办公桌旁,两人低声交谈着,脸上挂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心照不宣的笑容。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粘稠而怪异。

小军迅速将残破的纸片推到车间墙上一个缝隙里面。远处张丽和老陈的身影在窗后晃动,如同皮影戏里模糊而危险的剪影。他悄然隐入更深的阴影里,这车间看似痊愈的欢畅轰鸣之下,分明蛰伏着更庞大、更贪婪的异响,正等待破土而出。

那张被揉皱的残纸,此刻成了沉默的引信。小军赶回小娅和弟弟租住的出租屋,小娅正在给小朋测血糖,小朋长高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身上明显壮实,胳膊腿上都粗实有力。小朋对小娅说:“嫂子,我血糖指标已连续一个月稳定在正常范围内,这都是你照顾的仔细耐心。”小娅拿起血糖仪,念了测试数据,“小朋,你刚说了正常,这次测量就有点高,要多注意。”小朋说:“哥哥告诉我,吃饭后血糖指标会高一些,正常。”“我也希望你早点好起来,我们定一个日期,一起去小军住过的宿舍、九层楼下、楼顶走一走。”说起小军,两人都沉默了,白炽灯收敛了光线,变暗一些。

小军不愿两位亲爱的亲人心情沉重,他绕着灯光飞舞,穿梭在光线与光线之间,光线随着他跳动起来,小娅、小朋看着忽明忽暗变动的光影中,有一双眼睛在温柔的注视着他们。

小朋说:“嫂子,我身体复原了子,你在厂子里帮我介绍个工作,我想学打字,不给钱都行。我躺床上十几年,人都废了。我要废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