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鬼”三个字，精准地刺入陈然心中。
他猛地抬眼看向夜青眉，瞳孔深处那点被青木道种点燃的渴望瞬间冻结。
夜青眉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
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见她如何动作，坑中奄奄一息的曹君佑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掼！
“噗！”
本就残破焦黑的身躯与坚硬的焦土再次猛烈碰撞。
大股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
他像一条被钉死在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抽搐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被碾碎，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
“杀……杀了我！”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吼，声音破碎而绝望，“给……给我个痛快！”
夜青眉终于将目光投向坑底那滩烂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曹长老，急什么？苦心孤诣栽下的树，好不容易结了果子，你就不想亲眼看看……这颗你做梦都想得到的青木道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又是如何被‘使用’的吗？”
“你……！”曹君佑目眦欲裂，那扭曲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出来。
但夜青眉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濒死的疯狂浇熄了大半。
他死死盯着悬浮在翠岚谷中心、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青木道种，浑浊的眼中翻涌着不甘、贪婪与刻骨铭心的痛楚。
最终，他颓然地闭上了嘴，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夜青眉这才转向陈然。
雨丝落在她月白的袍角，只留下点点晶莹便悄然滑落。
“他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陈然耳中。
“关于种基之法的难处，我之前只说了两点：属性相合，与失败即死。”
陈然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有隐情！
“还有第三点，”夜青眉的语气严肃，“便是怀璧其罪，杀人取基！”
“修行之路，本就是与天争，与人斗。种基之人，虽能借灵种之力铸就雄浑道基，与体内灵种共同成长，但在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其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宝物！一个巨大的诱惑！”
她的话语冰冷而残酷，揭开了修仙界最赤裸的丛林法则。
“尤其是在筑基期，甚至金丹初期！灵种与修士的融合尚未臻至圆满。
若有人觊觎此等天地灵种，只需将种基者击杀，便有秘法将其体内灵种完整剥离而出，再行‘种基’！
这等‘取基’之法，虽成功率不如自行契合的种基，且会沾染因果业力。
但比起寻觅无主灵种的渺茫希望，仍是无数修士眼中一条‘捷径’！”
夜青眉顿了顿，看着陈然愈发凝重的脸色，继续道：
“即便修至金丹，灵种与修士本源初步融合，强行剥离已无法用于他人种基，但一颗蕴养多年、蕴含道则的天地灵种，其价值……足以让元婴老怪都为之眼红心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夜青眉忽然伸出了她的右手。
那只手，莹白如玉，五指纤长。
在她摊开的掌心之上，毫无征兆地，一点细微却纯粹到极致的赤红光芒，悄然跃动而出！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豆，却在出现的刹那，便成为了整个灰暗雨幕中唯一的焦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焚尽八荒、熔炼星辰的恐怖灼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飘落的冰冷雨丝，在距离那点红芒尚有尺许距离时，便无声无息地化作了袅袅白气，彻底消失！
空气被极致的高温扭曲，视线透过那点红芒望去，景物都变得模糊晃动。
它安静地悬浮在夜青眉的掌心，缓缓旋转着，每一次微小的跃动，都牵动着周遭天地间最原始、最狂暴的火属灵气，形成肉眼可见的细微红色涟漪。
那点红芒散发出的威压与炽烈，比之翠岚谷中心那磅礴生机的青木道种，竟丝毫不遑多让！
甚至，因其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气息，而显得更加霸道，更加令人心悸！
夜青眉看着掌心跃动的红芒，眼神深邃如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至于它……”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陈然的脑海。
“你猜得没错。它，也是一枚天地灵种。”
她顿了顿，目光从掌心跳跃的红芒移向陈然，平静地开口：
“一枚火种。”
火种！
难怪这红芒一出，曹君佑便毫无还手之力。
难怪她对青木道种表现得如此“超然”。
她自己，早已在体内种下了一枚天地火种！
她根本不需要再图谋一枚属性不合的木系道种！
“曹君佑口中的‘替死鬼’。”
她嘴角再次浮现那抹讥诮。
“便是认为我会将你推到台前，让你承受这青木道种带来的所有觊觎与风险。
而我则隐于暗处，坐收渔利，甚至……伺机取基。他以为，我是在用你的命，分担我自身的风险。”
夜青眉微微扬起下巴，一股独属于她的傲然气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说来可笑。”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内心的无奈。
“你甚至还未踏入练气后期，尚未筑基，如何替我分担风险？”
这话语让陈然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是啊，自己都没有到练气后期，筑基更是遥遥无期。
“所以，”夜青眉的目光最终落回那悬浮的青木道种上，碧绿的光芒映照着她清冷的侧颜。
“此物，赠你了。”
她的语气平淡得如同递出一件寻常物件。
“用，或不用，何时用，怎么用……皆随你。”
夜青眉袍袖轻轻一拂。
那悬浮于翠岚谷中心、散发着磅礴生机的青木道种，便化作一道柔和的碧绿流光，倏忽间飞至陈然面前，静静地悬浮着，距离他眉心不过三尺。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本源气息扑面而来。
陈然体内的《玄木诀》自行疯狂运转，丹田气海中的木属性灵气欢呼雀跃，形成强烈的共鸣与渴望。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汲取到青木道种逸散出的精纯木灵之气，浑身舒泰。
这是足以改变陈然原本人生轨迹的惊天机缘！
是夜青眉口中“超越凡俗，登临上境”的钥匙！
夜青眉静静地立在一旁，月白的衣袂在微雨中轻扬，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将选择的权柄彻底交予了陈然。
她既无催促，也无诱导，只是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