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苓重重地点点头,眼看寒气即将压过地火,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镇魂铜人眉心,同时手指在鼎上刻画着特殊的阵法,鲜血顺着纹向着铜人内部蔓延而去。这是华家特有的血祭方法,能瞬间提升鼎内温度。铜人吸收鲜血,手中的磁石链突然绷直,将即将溃散的鹿影重新扯回鼎中。她趁机把整匣冰魄针插入炉底通风口,暂时封住外溢的寒气。
看似记录简单的炼制方法,对时机、状态的掌握全靠临场发挥,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炉中的药液一直没办法完全调和,大家紧张又毫无办法。他们都猜到,应该是净地和仇祈影响了炼制的整个过程。可是这两个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大家也只是猜测,根本无从考证。
到未时三刻,当鼎中药液凝成拳头大的混沌气团时,夏无畏拖着一个俘虏冲了过来。他左肩插着半截敌军箭矢,城外战斗结束。此时,鼎内的丹药爆发出一阵轰鸣,向着成丹的方向转换了一下,随即又停止了下来。
华云苓观察着炉中丹药的变化喊道:“只差一步!”
夏无畏眼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回头,将俘虏按在地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跪下祈祷炼丹成功,然后我放了你;第二,你决绝,我杀了你。”
俘虏立刻调整跪姿,面向丹炉向下磕头祈祷道:“愿炼丹顺利……炼丹成功……”他不停地连续磕头。
炼丹的过程也开始转向顺利,一切都按照记录的方法进行。
华云苓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终于明白为何《百草圣典》强调“炼丹需净地和仇祈到底指的是什么”。净地是指没有冲突的干净地方,先前战场死气污染了药性。随着战争结束,没有了战场死气的污染,炼丹变得顺利。仇祈是指仇人的祈祷,这两项缺一不可,可是牵涉到精神层面的东西,大家都不明所以。
“就是现在!”她割破阿芷的三个手指,血箭射入气团。精炼炉顶的十二星轨尖刺指向“心月狐”方位时,华云苓闻到了焦糊味。
这不对劲。她盯着炉膛内跳动的金红色火焰,龙胆草根须不该在此时碳化成灰,此刻却过早蜷缩成焦黑的团块。这是地气不足的表现,来不及细想:“换备用机关兽!”她喊道,手中银针不停,将第九枚赤血晶楔入炉底通风口。韩冲肩扛铜铸的夔牛兽跃下,手臂筋肉虬结如老树根瘤。那兽口衔精铁齿轮,腹中机簧随着落地震动自动咬合,吹进源源不断的地气,为精炼炉提供了强劲的风力。稳住了炉内即将炭化的龙胆草根,一切都在向着成功的方向发展。
酉时一到,精炼炉突然炸裂。
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凑近一看,炉内丹药安静地旋转,但是却不时地传出爆破声。
原来这不是爆炸,而是某种空间层面的震颤。炉顶星轨尖刺全部指向“心宿”,中央水晶柱折射的月光与地火交融,在废墟上空形成赤白双色旋涡。阴阳双耳鼎悬浮其中,鼎身浮现三百六十道裂纹——恰合周天之数。
当裂纹蔓延到第三百六十一道时,镇魂铜人轰然炸碎。华云苓扑倒阿芷的瞬间,看见夏无畏用后背挡住飞溅的青铜碎片,父亲那支箭镞深深扎入他旧伤未愈的肩胛。
鼎中滚出一枚三色丹药:一色湛蓝如大海,一色赤红如烙铁,一色莹白似寒霜。
“成了!”她泪珠砸在滚烫的炉壁上,瞬间蒸成白雾。
他们成功炼制出了天阳镇火丹,医馆里一片欢呼。
次日,阿芷的床边,华云苓用银匙舀起丹丸说道,“该服药了。”,三色药丸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
夏无畏用臂弯托起妹妹的头,触手皆是硌人的骨头。他想起五年前背她翻山求医时,这丫头还能揪着他发辫说笑,如今却连吞咽都费劲。
药一入口,阿芷突然剧烈抽搐。华云苓的金针瞬间刺入她合谷穴,针尾颤抖着划出圆弧:“按住檀中!”夏无畏的手掌刚贴上妹妹单薄的胸口,就感觉到皮下有团火在燃烧,这是心火淤积到了极致的表象。
“冷……”阿芷的指甲抠进兄长手腕,在麦色皮肤上划出四道血痕。华云苓掀开被褥,众人倒吸凉气——少女小腿浮现蛛网状的青紫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华云苓的银针如雨落下,在涌泉、劳宫等穴位刺出血珠。当第七根金针刺入鱼际穴时,阿芷猛地弓起身子,咳出的黑红血块溅在夏无畏染血的皮甲上。
“拿铜盆!”华云苓的嗓音带着破音。栓子连滚带爬捧来器皿,眼见阿芷十指渗出腥臭黏液,指甲缝里爬出米粒大的白色线虫。夏无畏的箭镞精准挑飞毒虫,钉入梁柱时仍在颤动。
治疗持续了三个时辰。当最后一根金针拔出,阿芷的咳嗽声终于转为低微的喘息。华云苓瘫坐在药渣堆里,银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指间还沾着妹妹咳出的血丝。
“心火时间太长了,体内都已经寄生了阳火线虫,还好拯救及时。”华云苓感慨道
“好在心脉暂时稳住了。”她将耳朵贴在阿芷单薄的脊背上,“但肺里的淤血要慢慢化开。”夏无畏沉默着替妹妹擦拭额发,她耳后青紫悄然褪去,透出久违的血色。他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
栓子蹲在门槛上捣药,石臼里混着龙胆草和凝血藤。他偷眼瞧着阿芷枕边那碗凉透的药汤,忽然发现汤面倒影里,夏无畏垂首时落下的水渍在砖地上洇开深色痕迹。
暮色漫进医馆时,阿芷第一次主动要水喝。夏无畏扶她靠坐在垒起的药枕上,粗陶碗沿在她苍白的唇上压出淡红印记。
“哥……”少女指尖划过兄长结痂的虎口,“你身上……又多了好多伤疤。”
她努力勾起嘴角,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