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碎丹之夜

天穹垂落铅云,青岚宗演武场的青铜鼎内,九根引灵香正腾起细如游丝的青烟。顾峋攥紧袖口,指节因用力泛白,掌心的碎裂玉简上,“下品凡灵根,丹田龟裂“八个朱砂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玉简边缘镌刻的顾氏祖训“灵脉如根,根断则堕“正渗出暗红,每一道云雷纹都在啃噬他掌心的皮肤,如同顾氏宗祠里那座吞噬了无数顾氏子弟的锁魂塔——塔身每一层都嵌着Failed弟子的命星灯,三年前母亲的命星灯骤然熄灭时,他曾看见塔顶的九瓣青莲旗被狂风撕成碎片,旗角坠地时化作他心口第一道烙痕。

“顾氏子弟顾峋,连续三年灵脉测试末位,丹田破损无法聚气——“执事长老顾明川的声音混着鼎中香灰簌簌落地,玄色道袍上六瓣青莲纹随呼吸明灭,袖口三道金缕暗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是内门长老才能佩戴的“青岚印“。他垂眸时,目光扫过顾峋胸前半枚断玉簪,簪头缺角处残留的九瓣青莲纹,正是二十年前林若雪被废仙骨时,被顾氏长老团亲手掰下的印记。当时宗门公告说她“私闯禁地修炼禁术“,只有顾峋记得母亲临终前沾血的手在他后背画的骨剑,那图案与洗剑崖底的禁纹一模一样,而禁纹深处,嵌着半截刻有“逆“字的指骨。

场中传来压抑的嗤笑。顾霄斜倚着赤鳞剑,剑柄上的赤龙纹与腕间赤玉镯交相辉映,靴底碾碎了顾峋脚边刚凝成的骨晶——那是他昨夜在杂役房用指甲刻《逆骨经》时,从指缝渗出的血凝结而成,状如碎骨,在月光下会发出极淡的剑鸣,像极了母亲当年在洗剑崖练剑时,剑穗扫过松针的声响。“听说你娘当年在洗剑崖引动万剑朝宗,“他忽然逼近,赤鳞剑抵住顾峋咽喉,剑身上顾氏秘纹泛起红光,剑刃上还刻着顾氏历代天才的名字,“怎么到了你这儿,连最低阶的《引气诀》都要偷学杂役房的残卷?“剑尖刺破皮肤的瞬间,顾峋心口烙痕突然亮起,赤鳞剑竟发出哀鸣般的震颤,在顾霄惊骇的目光中,剑身上的赤龙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那些刻着天才名字的字迹,也在骨光中渐渐模糊,仿佛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抹除。

暮色渐浓时,顾峋蹲在杂役房后的老槐树下,指尖抚过心口烙痕。树皮上密密麻麻的《逆骨经》刻痕突然发出微光,与识海中的玉简共鸣。这些用碎瓷片刻了三年的字迹,此刻正像活过来的骨蝶,顺着他的指尖爬向破损的丹田,每一道笔画都带着洗剑崖底的磷火气息。记忆如碎丹剑割裂时空:七岁生辰,母亲林若雪抱着他跪在洗剑崖底,潮湿的岩壁上刻满白骨剑胎的图案,每道剑痕里都嵌着细碎的骨片,泛着与他心口相同的浅红。“阿峋看,这是你父亲当年斩落的仙骨。“她发间的九瓣青莲簪已残破,簪尾的流苏是用自己的仙骨磨成的丝,“记住,顾氏锁魂阵的阵眼,就在宗祠第七根镇山柱...那里藏着你父亲的剑鞘,剑鞘上刻着逆仙骨的总纲...“话音未落,山道上便传来顾氏长老团的脚步声,玄色道袍翻卷如乌云,母亲将他推入暗洞时,发簪上最后一瓣青莲落在他掌心,化作至今未褪的浅红烙痕,而她自己的后颈,露出与岩壁相同的逆骨图腾。

“废物!“监工断刀疤的皮鞭抽在槐树上,溅起的木屑混着磷火,映出他腰间悬挂的碎丹剑穗——那是三十年前参与围杀逆仙者的信物,剑穗上的“碎丹“二字已被血锈染红,穗尾还缠着逆仙者的骨屑。“灵矿的磷铁矿石带了逆煞,“他盯着顾峋胸前断玉簪,声音突然发颤,仿佛在惧怕某个禁忌,“你娘当年就是碰了这石头,才被查出私闯禁地...她跪在宗祠三天,求长老团留你一命时,我听见她喊你父亲的名字——顾苍嶙,逆仙者的转世!“皮鞭落下的瞬间,顾峋本能侧身,矿石袋中滚落的磷铁矿石竟在他脚边聚成骨剑雏形,每颗矿石表面都映出他心口的烙痕,断刀疤瞳孔骤缩,踉跄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引灵香陶罐,香灰洒在骨剑雏形上,竟发出类似淬火的滋滋声,而骨剑尖端,隐约浮现出“苍嶙“二字的骨纹。

子夜时分,洗剑崖的松涛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无数把碎丹剑在云端摩擦,带下的星砂落在顾峋肩头,竟融入他新长出的骨鳞。他背着矿石袋行至鹰嘴岩,岩缝中渗出的磷火正勾勒出岩壁上的古老剑痕——那是逆仙者与万仙盟大战时留下的骨剑轨迹,每道剑痕深处都嵌着星砂,在朔月之夜会连成洗剑崖的星图,而星图的中心,正是锁魂塔下的剑胎骸骨。前方岩洞内,顾明川长老正在焚烧顾氏传讯玉简,青色流光中,“宗祠锁魂阵异动““天道碑裂痕扩大“的字样忽明忽暗,旁边的顾明海长老正用朱砂在罗盘上重绘顾峋的命盘,却见代表丹田的离宫位,无数骨纹正像活物般啃噬着代表灵根的震宫,而代表魂海的兑宫,竟浮现出逆仙者持骨剑斩落天道碑的残像。

“那孩子的血晶症...“顾明海搓着外门长老令牌,竹叶纹袖口被岩火映得如同白骨,声音里带着三十年前的颤抖,“当年我们在洗剑崖底找到他时,他怀里抱着逆仙者的头骨玉简,心口插着碎丹剑,可丹田处却有骨链在重组...““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何掌门师兄宁可违背血誓,也要废了林若雪的仙骨?“顾明川冷笑,指尖在罗盘上掐出顾氏禁术“断灵指“,纸人胸口的“顾峋“二字炸开血花,纸人眼中竟渗出磷火般的蓝光,映出顾峋识海中正在崩解的玉简,“逆仙骨要觉醒,必先碎尽凡骨——他娘当年主动撞碎丹田,就是要用顾氏灵血为他铺路!“

顾峋从树影中望过去,只见水镜里的自己正被无数骨链缠绕,肩头的磷铁矿石已化作骨鳞覆盖破损的丹田,那些本该是死物的矿石,此刻竟在吸收他体表的热气,凝成透明的骨晶纹路,每片骨晶上都倒映着洗剑崖底的剑胎骸骨,而剑胎心口处,正缺着与他掌心相同的骨剑雏形。当十二道阵旗射来时,他下意识抬手,掌心浮现的白骨剑胎纹路与岩壁剑痕重合,阵旗触碰到纹路的瞬间,剑鸣声中化作齑粉,而他后颈的逆骨图腾,正顺着肩胛骨蔓延出第一根肋骨形状的骨纹,所过之处,皮肤下透出青白的骨光,如同月光穿透积雪,更奇异的是,那些骨纹竟与岩画上逆仙者的图腾完全一致,连剑胎指骨的弯曲角度都分毫不差。

“是'逆骨初醒'!“顾明川的罗盘“当啷“落地,阵盘上的二十八宿星图竟被骨纹撕裂,露出底下刻着的“逆仙者顾苍嶙“之名,“三千年了,逆仙者的骨血终于在顾氏血脉里苏醒...当年万仙盟碎他三千骨,却忘了逆仙骨最喜吞仙血!“他忽然看见顾峋脚下的磷铁矿石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封存的逆仙者指骨,指骨上的“天道“二字,此刻正被血色骨纹一点点啃噬,而指骨根部,清晰刻着“苍嶙“二字,与断刀疤提及的父亲名字完全一致。

顾峋忽然听见识海深处传来母亲的声音:“去宗祠第七根镇山柱,你父亲的剑鞘在等骨剑归位。“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断玉簪上,缺角处突然浮现出洗剑崖底的星图,星图中央闪烁的光点,正是顾氏宗祠的位置,而在光点周围,环绕着七个若隐若现的骨剑标记,正是逆仙者当年斩落的七座仙门。当顾明川的掌心雷劈来时,他本能地抱住矿石袋,骨鳞竟自动延展成护盾,雷电劈在骨鳞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而他破损的丹田处,正有细碎的骨片开始拼接成网,每片骨片上都刻着模糊的剑纹,那是逆仙者留在天地间的剑意,其中一片较大的骨片上,隐约可见“若雪“二字,正是母亲的名字。

晨光初绽时,青岚宗后山传来十二声骨裂钟鸣,钟声里带着金属断裂的杂音,震得演武场的青铜鼎嗡嗡作响,鼎中引灵香尽数熄灭,只余顾峋掌心玉简的红光。守矿弟子惊恐地看见,灵矿深处的逆仙者剑胎正在苏醒,剑胎由万根人骨拼成,每根指骨都指向洗剑崖方向,而剑胎中央的顾峋,正被碎丹剑残片环绕——这些曾斩碎逆仙者丹田的凶器,此刻正绕着他心口的烙痕旋转,每片残片上的“碎丹“二字,都在被骨纹改写为“逆骨“,残片碰撞时发出的清越剑鸣,竟与顾峋体内的骨纹共振,形成肉眼可见的骨波,扫过之处,灵矿中的磷铁矿石纷纷爆裂,露出里面封存的逆仙者骨屑,汇入他的骨鳞。

“原来,碎丹剑斩的不是丹田,是天道的枷锁。“顾峋望着掌心半成型的骨剑,剑刃由磷铁矿石的逆煞与自身骨血凝成,刃口流转着青白二色,青色是青岚宗的灵气,白色是逆仙者的骨光,而在剑刃中央,隐约浮现出父母的虚影——父亲手持骨剑斩落天道碑,母亲用仙骨为他撑起护盾。当顾明川带着内门弟子赶到时,看见的是顾峋握着这柄骨剑,剑身上倒映着崩塌的天道碑,碑文中“逆仙者顾氏血脉“的记载已然清晰,而被掩盖三千年的真相正浮出水面:所谓“碎丹废仙“,不过是万仙盟为了封印逆仙骨而编造的谎言,真正的逆仙骨,需要先碎尽凡骨,才能在仙门的镇压中重生,而顾峋,正是逆仙者顾苍嶙与青岚宗天骄林若雪的骨血融合,是注定要斩碎天道的逆骨之子。

山风掠过洗剑崖,掀起顾峋破旧的青衫,露出后颈蔓延至肩胛的逆仙骨图腾。那是由无数细小骨纹组成的剑胎图案,每一道骨纹都在吸收着灵脉中的灵气,那些本该属于顾氏聚灵阵的青岚之气,此刻正顺着他掌心的骨纹汇入破碎的丹田,将龟裂的丹田一点点拼成剑鞘形状。远处,顾氏宗祠方向传来巨响,九层锁魂塔的第七层突然崩塌,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截剑鞘,剑鞘上的纹路,竟与顾峋体内的骨纹分毫不差,剑鞘中央的凹槽,分明是为他掌心的骨剑准备的,而在剑鞘上方,悬浮着一枚玉简,正是母亲当年未说完的《逆骨经》总纲。

断刀疤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血月之夜。逆仙者顾苍嶙被碎丹剑斩碎丹田时,曾对着洗剑崖方向大笑:“吾骨不死,吾血不亡,顾氏锁魂阵下,终将长出斩仙的骨剑!“此刻,他看着顾峋掌心的骨剑,终于明白,当年被顾氏长老团说成“灾星“的林若雪,为何要拼死保住这个孩子——因为他不是废物,是逆仙者血脉的觉醒者,是苍澜界三千仙门的噩梦开端。而顾峋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走向宗祠的瞬间,洗剑崖底的剑胎骸骨突然发出震颤,某根指骨上的血珠滚落,渗进泥土中,竟在石缝里长出一株青莲,花瓣青白相间,正是逆仙骨与青岚灵气融合的模样,而在青莲根部,埋着半枚刻有“苍嶙““若雪“的玉镯,正是他父母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