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韵犹存

那便是当今北魏的实际掌权者，胡太后。

在薄纱的左侧，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盘膝而坐，手中捻着佛珠，口中正轻声诵经。

而在薄纱的右侧，则坐着一位身着紫色朝服，面容儒雅，约莫五十许的中年男子。

他保养得极好，虽然已有些年纪，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此刻，他正含笑看着尔朱昭。

当尔朱昭的目光与他对上时，那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个锦墩，示意尔朱昭过去坐下。

那宫装女官轻手轻脚地走到薄纱之后，低声唤了几句。

片刻之后，薄纱后传来一个略带慵懒，却又透着几分妩媚的声音。

“知道了，让慧光大师先下去歇息吧，哀家与尔朱爱卿聊聊。”

声音入耳，尔朱昭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

这胡太后，果然风韵犹存。

光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出她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那被称为慧光大师的老和尚闻言，停下了诵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宫装女官也躬身退到了殿外。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薄纱后的胡太后，尔朱昭，以及那位稳如泰山的中年男子。

“你便是尔朱昭？”薄纱后，那慵懒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好奇。

“臣尔朱昭，参见太后。”尔朱昭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坐吧。”胡太后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你那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偈语，颇有禅意，哀家欢喜的紧。”

正题来了。

“太后谬赞。臣不过是偶有所感，胡乱诌了几句，当不得夸奖。”尔朱昭谦逊道。

“哦？胡乱诌的？”胡太后似乎轻笑了一声。

“能胡乱诌出这等偈语的，怕也不是凡俗之人。哀家近日礼佛，颇有些心得，只是有些地方，还需多听多思。不如，你且与哀家说道说道，这佛法妙谛，究竟在何处？”

这是要考较自己了。

尔朱昭定了定神，脑中飞速运转。

佛学这玩意儿，他也就是在大学里选修过几节课，知道些皮毛。

什么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能说个大概。

要跟这位骨灰级佛学爱好者兼大魏最高统治者论禅，怕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禀太后，”尔朱昭清了清嗓子，“臣以为，佛法之妙，在于一心。”

“一心？”胡太后似乎来了兴趣。

“正是。”尔朱昭侃侃而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万物，皆是虚妄，唯有本心，真实不虚。”

“佛者，觉也。所谓修行，便是去妄存真，明心见性。见得本心，便是见佛。”

这些话，虽然浅显，但毕竟是后世总结出来的精髓，听在胡太后这种古代佛学爱好者耳中，却也别有一番新意。

尤其是“明心见性”四字，更是让她眼前一亮。

“明心见性……说得不错。”胡太后赞道，“哀家也曾听闻，禅宗有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之说。你这‘一心’之论，倒与此暗合。”

尔朱昭心中稍定，看来是蒙混过关了。

他赶紧趁热打铁：“太后圣明。佛法万千，法门无量，然归根结底，不过是让人认识自己，认识世界，从而解脱烦恼，得大自在而已。泥犁和净土，皆在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吗？”胡太后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她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哀家听闻，你今日，似乎在悬镜司遇到些麻烦？”

来了！

“回太后，”尔朱昭赶紧解释道，“此事纯属误会。臣初到洛阳，人生地不熟，兄长带着臣在街边用饭，恰巧遇到悬镜司办案，被牵连其中。元怿大人也是秉公办事，并无不妥。”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又捧了元怿一句，毕竟谁都知道悬镜司的背后是太后，那元怿肯定也是太后的人。

“哼，秉公办事？”胡太后似乎有些不悦，“若非元太师刚刚入宫向哀家提及此事，哀家还不知，哀家亲自召见的佛学大家，竟被当成贼囚一般关押起来。”

尔朱昭心中一动，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坐在自己身边的是昨晚尔朱新兴前往拜访的当朝太师，元雍，元太师。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元雍，元雍则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这位大佬，今日可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太后息怒。”元雍适时开口，声音醇厚，“此事确实是个误会。元怿那孩子，性子耿直，办事一向认真，只是有时未免失之偏颇。尔朱公子吉人天相，如今安然无恙，便是万幸。”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尔朱昭，眼中带着几分赞赏：

“说起来，尔朱公子可不仅仅是佛学精深啊。老夫听闻，尔朱公子去年在秀容川，推行新政，整顿马政，使得秀容川面貌一新，府库充盈。更是主动为朝廷分忧，多献了一千匹上等战马。此等才干，实乃国之栋梁！”

这话一出，胡太后看尔朱昭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异彩。

“哦？竟有此事？”

元雍笑道：“千真万确。老夫还听说，尔朱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是秀容川的第三领民庶长，深得尔朱酋长的信任。如此少年英才，若是能为太后分忧，为朝廷效力，岂不是一桩美谈？”

尔朱昭听得心惊肉跳。

这元雍，捧杀啊！

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这是想干嘛？

果然，元雍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太后，悬镜司事务繁忙，元怿不是常常诉苦，说人手不足。依老夫看，尔朱公子聪慧机敏，见识不凡，不如就让他在悬镜司历练历练？”

“一来，可以熟悉洛阳事务，也能时时进宫陪太后理佛。二来，为太后分忧，协助元怿查案。三来嘛，也算是给边地才俊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太后以为如何？”

元雍笑眯眯地看着胡太后，又若有若无地瞥了尔朱昭一眼。

胡太后沉吟片刻，薄纱后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嗯，太师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宠爱之意，“只是不知，尔朱爱卿自己，意下如何呢？”

太后的目光，透过轻纱，留在尔朱昭身上。

悬镜司可不是个好地方。

元怿摆明了对自己不待见。

可若是回绝，又似乎驳了太后的面子。

这老狐狸，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