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说好宴会有宝贝,送我女装什么鬼

夜宴设在部落最大的毡帐之内,兽油灯将帐内照得灯火通明。

烤全羊的香气弥漫,果酒的醇厚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这热烈之下,是暗流涌动。

元延寿坐在主位,肥硕的身体几乎陷进柔软的皮毛坐垫里。他端着金杯,频频向尔朱荣敬酒,脸上堆满了笑容。

“尔朱将军啊,少年英才,未来肯定是国之栋梁!来来来,再敬你一杯!”

尔朱荣脸上挂着豪爽的笑,仰头便干,只是那笑容,带了点儿疏离和戒备。

尔朱昭坐在尔朱荣下首,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抿一口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元延寿及其他跟随他而来官员士子们的一举一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元延寿放下酒杯,重重拍了拍手。

“啪啪!”

帐外,几个元延寿的亲随,抬着几个蒙着红绸的托盘,鱼贯而入。

“尔朱将军为国操劳,至尊体恤,特命本官带来些许微末赏赐,以彰将军忠勇!”元延寿拖长了调子,一副施恩的嘴脸。

红绸揭开。

第一个托盘上,珠光宝气,竟是一套女子用的赤金嵌红宝石头面,凤钗步摇,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第二个托盘上,是几匹色彩鲜艳的南国丝绸,轻薄如烟,上面绣着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图案。

第三个托盘,则是一盒精致的胭脂水粉,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在场的尔朱氏族人,哪个不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赏赐这些女子用的玩意儿给他们的少主?

这他娘的不是赏赐,这是把耳光打在你的脸上!

还是啪啪地往死里打!

“砰!”

尔朱荣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案几上,酒水四溅。他霍然起身,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双目圆睁,怒火如实质般喷涌而出。

“元延寿!这是什么意思?”

帐内气氛剑拔弩张,那些随尔朱荣赴宴的部将们,也都纷纷起身,怒视元延寿,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架势。

元延寿带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而元延寿本人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尔朱荣,那表情仿佛在说倒要看看你敢做什么。

这摆明了是个很低级的套,但对武人来说,这套还就是管用。

“荣哥息怒,元大人息怒!”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尔朱昭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到两个托盘前,拿起那支赤金凤钗,对着灯火端详片刻。

“元大人,至尊此番赏赐,真是用心良苦啊!”

元延寿一愣,眯起眼睛看着尔朱昭:“哦?此话怎讲?”

尔朱昭将凤钗轻轻放下,转向尔朱荣,拱手笑道:“荣哥,至尊赏赐这女子头面、绫罗绸缎,依小弟愚见,并非是要荣哥您穿戴。”

“这分明是期许荣哥您,在统兵征战之余,也要早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好世袭领地,世代为大魏效力啊!”

“这是提醒我等武人,莫要只识弯弓射大雕,也要懂得刚柔并济的重要性啊。”

尔朱昭顿了顿,又拿起那盒胭脂水粉,嗅了嗅。

“至于这胭脂水粉,更是妙极!至尊这是在暗示,我秀容川不仅有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勇士,也有个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们,这才是真正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又带着几分戏谑。

帐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少人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连怒气冲冲的尔朱荣,听了这话,脸上的怒容也消散了大半,不由露出笑容。

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

元延寿脸上的笑容倒是僵住了,眼角抽搐了几下。

他本想用这些阴损的赏赐,狠狠羞辱尔朱荣一番,挫其锐气,没想到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居然还说的让他无法反驳!

毕竟当今掌权的不是至尊,而是胡太后,这等赞扬女子的话语,元延寿是万万不敢反驳的。

“哼!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元延寿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尔朱参军果然聪慧过人,本官佩服,佩服!”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话锋一转。

“既然尔朱将军与诸位都体谅至尊苦心,那本官还有一事,需与将军商议!”

“朝中如今军务繁忙,南国宵小屡犯边境,战马奇缺。至尊特意嘱咐本官,希望尔朱将军能为国分忧,从秀容川调拨两千匹上等战马,以充军用!”

两千匹!

此言一出,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秀容川是以牧马为名,也确实多供应战马给朝廷。

但一开口就是两千匹上等战马,几乎是现有战马的三分之一!

这元延寿,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要把他们尔朱家的根基都给掏空啊!

“元大人!两千匹太多了!我秀容川哪有这么多战马!”

“就是!这简直是要我们的命!”

尔朱荣身后的部将们再也忍不住,纷纷出言反驳,群情激奋。

元延寿冷笑一声,眼神倨傲:“怎么?尔朱将军这是要抗旨不成?”

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尔朱荣额头青筋暴跳,几欲发作,但对方毕竟是朝廷大员,又是皇室宗亲,不能撕破脸。

尔朱昭鼓起勇气再次上前一步。

“元大人息怒,诸位将军也稍安勿躁。”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麻纸,正是他这几日根据丙字号仓的经验,对整个尔朱家仓储、兵员、马匹等核心数据做的初步整理。

“元大人,我等对朝廷的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昭。”

“只是,这调拨战马之事,非我等不愿,实乃力有不逮啊。”

他展开麻纸,上面的数字和图表清晰明了。

“大人请看,我秀容川地处边陲,去岁遭遇罕见洪灾,粮草损失惨重。”

“前不久,族内又出了叛逆,一番平叛下来,人马也折损不少。”

他指着麻纸上的数字,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如今我部,能上阵的良马,满打满算,不足三千。若再调拨两千,秀容川的防务,怕就要门户大开了。”

元延寿带来的几个幕僚和所谓的“专家”,伸长了脖子去看那麻纸上的账目。

那账目清晰得让他们头皮发麻,每一笔支出,每一项损耗,都记录得明明白白,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账目?比他们洛阳府库的糊涂账清楚一百倍!

尔朱昭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不过,至尊有旨,我等纵是砸锅卖铁,也要尽力完成。”

“这样吧,元大人,我等愿倾尽全力,想方设法,从各部搜罗,再勒紧裤腰带,挤出……一千匹!一千匹上好的战马,献与朝廷!”

“这已是我秀容川能拿出的极限了。还望元大人体谅我等苦衷,向至尊,向太后美言几句。”

他这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既表明了忠心,又点明了困难,还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一千匹。

这个数字,正好卡在元延寿的底线上。

虽然没能一下子榨干尔朱家,但一千匹战马,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足够他回去交差,并中饱私囊了。

只是,他精心准备的两个杀手锏,都被这个不起眼的尔朱昭轻描淡写地化解,让他颜面有失,心中憋屈!

“哼!既然尔朱参军都这么说了,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元延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一千匹战马,就这么定了!希望尔朱将军尽快筹措,莫要耽误了朝廷大事!”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被尔朱昭化解于无形。

尔朱荣这边的人,看尔朱昭的眼神,渐渐有了些赞许。

而元延寿那边,则是个个脸色铁青,看向尔朱昭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元延寿黑着脸,就在他准备结束这无趣的宴席时,他身旁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倨傲的年轻文士,突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久闻尔朱氏雄踞北疆,人才济济。方才听闻尔朱昭参军言辞敏捷,想必也是饱学之士。”

这文士名唤崔浩然,是跟随元延寿的所谓“才子”,在洛阳小有名气,平日里自视甚高,最擅长的便是吟风弄月,作些颂佛诗文。

他见自家主公接连受挫,便想跳出来找回些场子。

崔浩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尔朱昭,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如今我大魏,至尊天子在上,慈悲太后临朝,崇佛敬法,蔚然成风。”

“下官不才,斗胆提议,不如请尔朱昭参军,与下官一同,各赋颂佛诗一首,以彰我佛慈悲,亦可为今日宴席,添一段文采风流,如何?”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比诗?还是颂佛诗?

谁不知道尔朱家是武勋世家,族中子弟大多是些舞刀弄枪的粗人,让他们上阵杀敌一个顶俩,让他们吟诗作对,那不是赶鸭子上架,故意为难人吗?

更何况,当今胡太后笃信佛教,崇佛之风盛行。

你敢拒绝?

这崔浩然提出比试颂佛诗,用心何其歹毒!

若尔朱昭拒绝,便可能被扣上一个“不敬佛法”、“藐视太后”的帽子,传到洛阳,后果不堪设想。

若尔朱昭应战,以他一个边地武人之子的身份,如何能与这些自诩风流的洛阳才子相比?定然会当众出丑,丢尽尔朱家的脸面!

元延寿闻言,原本阴沉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抚掌道:“妙啊!崔贤侄此议甚好!正合本官心意!”

他那边的随从们,也都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尔朱昭如何应对这必输之局。

尔朱荣脸露难堪,他知道尔朱昭聪慧,但作诗这种事情,又不是光靠聪明就能行的,更何况对方也是洛阳有名的才子,这可如何是好。

是屈辱地拒绝,还是硬着头皮应战,然后当众出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人之上,尔朱昭,作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