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蝉鸣织梦

立春后的雨丝如针,缝着料峭的寒意。苏晚禾站在画室落地窗前,用棉签擦拭青铜扩音器上的铜绿,指尖触到底座那道十七岁的签名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白大褂的窸窣声。

“又在研究这个‘古董’?”沈砚之将温热的可可杯放在画桌上,杯沿凝着的水雾在冷空气中洇开,“林疏说碳十四检测结果显示它来自百年前,但你的签名......”

“像昨天刚刻上去的,对吗?”她转身时,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手术记录单,边缘有她今早随手画的简笔蝉。窗外的玉兰花被风吹得轻颤,她想起校庆那年无故失踪的展品,想起无名指上这枚总被他调侃“像骨折蝉蜕”的戒指。

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更奇怪的是,它的共振频率和你画笔的震颤频率......”

“完全吻合。”她接过话头,调色盘里的钛白忽然自行勾勒出蝉翼脉络,“就像有人在时空里替我们校准了频率。”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如深海。沈砚之盯着神经科新患者的病历本,“臆想症”诊断栏旁,患者用指甲刻下的蝉翼纹路还未消退。推开门时,女孩正对着虚空说话,指尖在空气中划出细密的弧线。

“沈医生相信平行宇宙吗?”她忽然转头,目光落在他左腕的旧疤上,“在另一个时空,你替我捡画笔时划伤的是右手。”

钢笔在病历本上顿出墨点,他想起上周替她取掉画框玻璃碎片时,她掌心新添的伤口竟与自己十年前的旧疤位置重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每个时空的你都在收集她的痕迹。”女孩从枕头下摸出片干枯的蝉蜕,边缘染着极淡的群青色,“比如这个,在我的时空里,是她夹在《宋词选》里的书签。”

凌晨三点的画室,薛定谔突然对着白墙发出幼猫般的呜咽。紫外线灯亮起的瞬间,银粉书写的微分方程在墙面上浮现——那是她上周未完成的课题,此刻却补全了关键公式。她指尖触到墙面时,想起沈砚之昨夜说的话:“手术时看见患者心脏薄膜,纹路像极了你的蝉翼速写。”

画笔落在画布上的弧度,竟与千里之外手术室里他签下的“沈”字完全重合。她望着画布上渐渐成型的蝉翼,手机忽然震动,是他发来的消息:

“急救室窗外的法国梧桐,影子投在心电图上像只振翅的蝉。”

她笑着回复:“那是我派去监工的小精灵。”

神经科会诊结束时,天光已泛白。沈砚之捏着患者送的蝉蜕标本,忽然想起高二那年替她捡画笔的午后。排水沟的铁锈味仿佛还在鼻尖,她惊慌失措的“小心!”混着雨声,竟与此刻走廊尽头的消毒水味重叠。

“沈医生,”护士递来新的检查报告,“那位患者的脑电波监测......出现了异常的蝉鸣频率。”

他翻开报告的手顿住——波形图上的起伏,分明是她画蝉时手腕摆动的轨迹。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她发来的自拍照:画布前的女孩眼角沾着银粉,身后的白墙上,蝉翼状的光影正与她的影子交叠。

雨停时,苏晚禾抱着画具站在医院门口。远远看见沈砚之从急诊楼出来,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她忽然想起十七岁暴雨天,那个冒雨跑来送速写本的少年,衬衫透明得能看见锁骨下方的痣。

“昨晚梦见你了。”他们同时开口。

她轻笑,将画具换到另一只手:“先说你的。”

“梦见我们在旧画室,”他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玉兰花瓣,指尖触到她发梢的银粉,“你在画蝉,我在看解剖图谱,结果窗外真的飞进一只蝉,翅膀透明得能看见血管。”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昨夜她画的正是透明蝉翼,颜料盘里不小心混进的,正是他解剖课用的龙胆紫。“我梦见校庆那年丢失的扩音器,出现在你办公室,底座刻着我的名字。”

他忽然从白大褂内袋取出个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捐赠证书,落款日期是他们相遇的年份,捐赠人栏写着她的名字,而接收单位赫然是仁济医院。“今天整理旧物发现的,但我确定之前从未见过。”

风卷起路边的落叶,在他们脚边堆成小小的山丘。苏晚禾忽然想起巴黎画室的某个午后,她调颜料时不小心碰倒薰衣草精油,而他推门进来时,白大褂上从此染上了若有若无的香气。

“或许有些东西,”她望着他眼中倒映的天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指尖,“早就跨越了时间,在某个维度悄悄埋下伏笔。”

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远处的住院部大楼顶,不知谁在放舒伯特的《小夜曲》,钢琴声混着新抽的柳枝轻响,在春寒里织出一片柔软的云。

薛定谔的铃铛声从街角传来,脖子上挂着不知从哪叼来的信封。苏晚禾拆开时,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他们相遇的5月20日,座位号“5排20座”,而影院名称,正是他们上周刚去过的“时光电影院”。

“看,”她将票根递给他,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蝉鸣会记得,所有未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沈砚之忽然笑了,指腹轻轻摩挲着票根边缘:“或许我们该再去看场电影,这次......我不会再假装睡着错过片尾曲了。”

春风裹着第一声蝉鸣掠过树梢,苏晚禾望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所有时空的伏笔都在此刻收束——那些未完成的方程,那些跨越岁月的信物,那些在不同维度里徘徊的心意,最终都化作他眼中的光,与她画笔尖的色彩,在这个春天的清晨,酿成最清甜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