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米依兰城的命运(中)

昨夜袭营之事,商议时,好几位部将反对,“司徒烈狡黠多谋,定会做好防备。”

但沙洛维一意孤行,“草人借箭”之事,已让他成为全军笑柄,这事儿估摸着不久之后传入王都,传入摄政王司徒宁耳中。他急着挽回颜面。沙洛维是司徒宁的忠实部下,更是她的情人。

夜袭未成,反而损兵折将。按理,沙洛维当反思。然而,为掩饰自己的决策失误,沙洛维下令将执行放箭命令以及偷袭司徒烈军营的两名部将就地正法,理由竟然是——“执行不力”以及“未按部署执行军令。”

这两名部将死得何其冤枉,当初都曾全力反对、竭力劝阻上司愚蠢且鲁莽的行动,反被沙洛维派去执行任务,如今,却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安置在城中的家眷全被贬罚为奴,女子送进军中充当营妓,沙洛维还从中挑选了几名中意的女子自己享受。

诸将心中虽愤愤不平,奈何自身家眷均留在城中为质,唯有俯首听命。是以,此刻都不愿站出来讲话,那两位枉死的同僚,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明日,明日正面进攻,全力以赴,务必生擒司徒烈。”沙洛维想得很清楚,他必须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翻身仗给司徒宁看看。城中十万大军,正面进攻难道还怕了司徒烈那三万人马?

诸将心中暗忖:“兵贵神速,倘若今日整顿兵马开战,尚有几分胜算,若到明日……岂不是给了司徒烈喘息机会?搞不好今晚来场偷袭也极为可能。”

但大家都将这心思藏在肚里。若说出来,保准儿沙洛维会说,“你行,你上啊!”这是沙统领的思维,若取胜,论功,是他沙洛维的;若战败,论罚,是他们自己的,还连累一家老小。是以,没人提议“今日进攻”,更没有人提出“小心夜袭”。沙洛维的愚蠢与残暴,失去了军心,众将都暗自打着小算盘。

这一边,司徒烈大军却在积极准备夜间袭营事宜。有了风家军相助,司徒烈对夺取米依兰城有了更多的信心。

“今夜,就在今夜,一举拿下米依兰,”司徒烈与众将商议,“我们的粮草仅够三日,塔卡已测,今夜将是半月中唯一不会起雾的夜晚,机不可失!”

苏绾青嗅出了不同前两日的气氛与味道,军士的严肃,塔卡的严肃,司徒烈的严肃,尽管她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军机岂能泄露,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却并未开口询问,“好奇害死猫”这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很清楚。

她来到这个时代已过七日,现代的躯体恐怕早已损坏,搞不好回去的结果就是——诈尸,还是僵尸那种,更大的可能性为肉身已成为一抔灰,那灰中保不准儿还掺杂了别人肉身的灰烬……

苏绾青内心有些茫然,真打起仗来,自己不过是个累赘,历史上吕雉与刘邦夫妻多年,刘邦逃难时不也一把将发妻给推下车了么?更何况她这个“奴隶”。

苏绾青又有几分庆幸——这丑陋的肉身能让她避免一些女人可怜的、被摧残的命运。

“何去何从?”

“生存还是毁灭?”

“To be, or not to be.”

哈姆雷特的灵魂拷问,也是苏绾青的灵魂拷问。

左思右想之际,她毅然决定——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吃好喝好,再美美睡上一觉。既然老天将她带到这里来,必定有深意,老天自有安排。

晚间,与过往几日并无甚区别,司徒烈巡视回帐,瞧见苏绾青正默默收拾帐中杂物,遂道:“阿丑,这些不用管,待会儿有人来收,你随我来。”

苏绾青手抖了一下,心道:“准备处置我了?逃也是逃不掉的。”

司徒烈见她犹疑,催促道:“快些跟上。”

苏绾青默默跟在司徒烈身后,眼光落在那熠辉剑上,暗思:“莫不是真让我祭旗?”此时,他们正穿过营区,她瞥见士兵们正在收拾营帐,整理兵器。

司徒烈带她左穿右拐,停在一座整洁的小帐篷外,她看见了塔卡。

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她也听不懂,猜测——塔卡是国师,祭旗这种庄重的“活儿”,自然由他主持。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司徒烈用中原话对她道:“阿丑,跟紧塔卡,他会照顾好你。”然后,塔卡朝她友善地笑。

“相信我,烈,我会照顾好你的吉祥物。”塔卡也用中原话对司徒烈道。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苏绾青没控制住,嚎啕大哭,两个大男人瞬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此泪点何来。

苏绾青的泪水汩汩而出,原来她没有被抛弃,也不会被当作牺牲祭旗,联想到肖羽飞如何对待自己,再想想相识不到十日的司徒烈,更是悲从中来,“司徒烈,你一定会赢的。”她非常感动且真诚地祝福。这下好了,她这条柔弱宛如浮萍的小命保住了。

战马奔腾、厮杀声不断、销烟四起……

苏绾青躲在塔卡身后,小小身板瑟瑟发抖,没有亲眼见过战争的人,无法想象这场激烈而残酷的对抗,苏青羽很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藏进去……

烟尘消散,曙光出现时,苏绾青耳边听得阵阵雷鸣般的吼声,塔卡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在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苏绾青听不懂的话后,他转而面向苏绾青,用中原话缓缓地说:“我们胜了,米依兰城属于我们。”

光影变化,苏绾青看不出塔卡脸上的喜怒哀乐,他神色复杂,苏绾青笃定——塔卡是个有故事的人。

尸横遍野,逐渐有蚊蝇滋生,青草与花的芬芳也掩盖不住浓烈的血腥之气,花的颜色只剩下两种——鲜红与暗红,青草上沾染的露珠犹如一颗颗眼泪——血泪。

苏绾青忍住想吐的冲动,凭着职业习惯对塔卡道:“得赶紧打扫战场,消毒,否则会有瘟疫。”

“消毒?”塔卡不解。

苏绾青尴尬解释:“简单地说,需要及时处理这些……这些……遗体。”她不忍再看这些此前还鲜活的生命。

“苏绾青,你懂医术?”塔卡惊喜地问。

“我原本是名医……嗯,大夫”她隐约记得古代称医生为大夫。

“太好了。苏绾青。烈这里,正缺大夫,伤兵太多。”塔卡大喜。

“真的是太好了。”苏绾青更开心,果然有一技旁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她若作了正儿八经的大夫,而且还是“军医”,就可以完全脱离司徒烈的“奴隶”身份,从此“翻身农奴得解放”,还可以领到一份薪水。啧啧,中医果然是一份有前途的职业啊!在任何时代都可以横行无忌!

正当她沉浸在建设“我的穿越生活“之美好憧憬中,震耳欲聋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浸式想象体验。

“又怎么啦?遭遇伏兵了么?”苏绾青迅捷往塔卡身后一躲,小心翼翼地问。

塔卡摇头,神色凝重,眼中呈现出悲悯之色,转头,对着苏绾青,用中原话一字字道:“不是伏兵,是屠城。”

“屠城!”苏绾青失声尖叫。

“是的,屠城,烈已下令,米依兰城所有人,格杀勿论!”塔卡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