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刺杀

夜色压得低沉,整个祭场被一层薄薄的灰雾罩住,空气像是被油脂覆盖过,黏腻而沉滞。

林凡和马修低着头,跟着人群绕过两道门廊,进入祭场核心区域——“光轮圈”。

林凡抬眼时,忍不住短暂屏息。

场地正中央是一座以黑曜石铺设的空地,宽约五十米,外围是一圈刻满奇怪纹路的金属柱,每根柱子上都燃着蓝白色的火焰,火苗几乎看不到跳动,冷静、安静,如同被固定住的灵魂。

圈内有数百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袍子,戴着同样的面具。

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又一圈,沿着光轮的轨道缓缓地旋转着,步伐一致、速度缓慢,宛如某种机械结构。每踏出一步,他们就齐声低吟一句听不懂的咒语,声音低沉,像人咽气时喉咙里发出的水泡声。

空气中有股奇怪的香气混杂着焚烧的焦糊味。

“他妈的……我现在走都不敢喘气。”马修低声嘀咕,声音压得极低。

林凡不语,他在计算节奏,眼睛在快速扫描每一个出口和警卫的站位。这里看似人人皆可入列,但外围每十步就有一名执杖者站岗,杖头是三叉骨钩,腰间挂着拇指粗的铁链,铁链头吊着干瘪的眼球状饰物。

突然,林凡耳边传来一个男声。

“你是哪个区的?”

林凡猛地一顿,冷汗几乎涌出。他转头,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身侧,也穿着祭袍,戴着面纱,只露出灰白的下巴。对方手中拿着一枚黑色蜡印,显然是内部职司的身份象征。

林凡压着紧张,装作听不懂,朝对方点了点头,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你是哪边来的?”那人又问,“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凡张嘴,却没有声音。他怕说出来暴露口音,便做了个捂喉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摊手。

男人眉头一皱:“哑巴?你是哪里安排进来的?”

林凡指了指远处的担架方向,又摊手,身体略微后缩一步,准备随时退开。

这时,旁边一个女声插进来:“他是第二队的,我们刚换岗。”声音不大,语速不快,却正好把那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林凡心里一惊,回头看见马修——他声音被压得低沉,口音被刻意模糊,手指还故意朝天比了个圈:“换班系统出了点问题,新人被混进来了。”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似乎还有疑惑,但并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冷哼一声:“别乱跑,今晚可是‘双轮夜’,祭主会检阅的。”

他说完走远,背影消失在人群另一圈旋转的身影之中。

林凡没说话,紧握的指关节缓缓松开,掌心湿透。

马修靠过来,“你再不比划,我差点得掏出支枪让他闭嘴。”

林凡咬牙低声道:“下次你别擅自开口。”

“你不也快露馅了吗?他盯得太死。”马修咕哝一句,“现在怎么办?继续混圈?”

林凡扫了一眼场地中央的巨大石碑,那是祭坛主轴,上面镶满灵骨钉和血纹痕迹。碑周围摆放着五具用丝线缝合的‘尸偶’,像是即将被唤醒。

他低声道:“绕一圈后,我要想办法脱离主圈,潜进去祭坛下方。”

马修看了眼那些拉圈旋转的人,“你看他们眼神了吗?都不是正常人。他们像……像是在喝某种药。”

“那是‘永见粉’,我在怀特口袋里翻到的。”林凡眼神冰冷,“服下后会视觉模糊,听觉增强,情绪被放大。”

“意思是……越嗨越容易被感染?”

“他们不是被感染,是主动迎接污染。”林凡转头盯着一名信徒,那人正仰头唱咒,眼白外翻,嘴角流着混合液体。

马修吐了口痰,“这群疯子。”

林凡语气平静,“我们要成为疯子的一部分,才有机会靠近米拉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缓缓拉起面前的手,加入光轮圈的下一个节拍。

脚步一下一下落在黑曜石地面上,回音被光柱折断,落进无声的深渊。

旋转开始变得稳定。

而林凡的视线却越来越冷。

他知道,这里每一个动作都不能出错。错一步,就会被认出来,成为光轮之中新的“奉献”。

脚步声一圈圈传出节拍,林凡的脚腕隐隐发麻,他不知道已经转了多久。

手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换过,他始终低头,只看地砖的缝线和脚尖的影子,确保节奏不乱。他不能乱,他必须混在里面,像一只寄生在怪物皮肤下的跳蚤。

可突然,左边的人手心一滑,松了。

林凡下意识抓紧右边人的手,怕被看出来。但转头一看——那张半透明面纱后的脸,不是马修。

是个胖子,脸鼓鼓的,眼角还带着点笑意,看起来跳得有点兴奋,嘴里还在哼哼,不知道是哪国的旋律。

“嘿,兄弟,这节奏是不是他妈越跳越快?”胖子凑近他耳边,声音像灌了酒,“我感觉我膝盖都快碎了。”

林凡愣了一秒,压着声:“我……不是你搭档。”

“啊?你不是那个跛脚的?”胖子一脸茫然,“你不是刚才从那边……”

林凡别过头,继续拉着手跳圈,不再理他。

心里已经警铃大作——马修掉队了。

不能乱。他告诉自己。此刻任何试图脱圈找人都会被当场揪出来。他只能赌,马修自己也在找他。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的呼吸发热,耳朵开始嗡鸣,鼻腔中那股甜腐的味道越来越浓,仿佛有人往他脑子里倒了一勺蜂蜜和汽油。

“药效开始了。”林凡的思维像是被拽进一个漩涡。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那枚“永见粉”抿进嘴里,也许是刚才怕太过清醒会露馅。

火焰柱像是流动的水柱,跳舞的教徒像是翻滚的肉块。他的眼睛有些干涩,却也前所未有地敏锐。

——他看见了米拉穆。

就在内圈第二环,坐在一张木制浮榻上,被七八名扛夫抬着缓慢挪动。这会儿米拉穆披着暗红袍,头戴骨冠,脸上画着三重咒纹,嘴角淌着黑血,眼神却很清醒,甚至有点冷。

林凡的心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他开始慢慢挪动步子,不显眼地朝内圈靠。每一次转身,他都往左内侧挪一点,像是随大流跳错了节奏,又不引人注意。

他离米拉穆越来越近。

四步,三步,两步。

他忽然一咬牙,猛地从袖口掏出识火锥。

锥子冰凉,一触手就让他清醒了一瞬。那是用钢骨打磨成三段的结构,中间灌注了教团中收集的“尸油”。他知道,这玩意一旦扎进活人的身体,就会点燃识海,逼出精神印记,短时间内摧毁人的意识链接。

而他此刻,就是要用它直接扎进那老东西的咽喉。

林凡冲了出去,像一头挣脱了缰绳的疯狗。

脚下磕到地砖,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

“教宗——!”

有人大喊。

米拉穆的头刚刚转向,眼睛只来得及睁大到一半。

林凡的锥子直接刺入他的锁骨下方,狠狠捅进去,拧了一圈。

啪。

火焰。

血液没有喷出,而是“嘶”的一声像点燃的油脂。米拉穆的脸瞬间像是被火烫了半边,整个人弓起身子,嘴巴张开尖叫,黑色的气体从喉咙里喷出。

“有刺客——!”周围的教徒乱了。

米拉穆的尖叫不是声音,是一股震荡,像空气炸裂。他的嘴张开到了极限,黑血从牙缝、鼻孔、耳道喷涌而出。他的头颅后仰,骨冠碎裂成几片,被脑后涌出的黑气卷着扬起。

第一声哀嚎还没结束,第一个教徒爆开了。

那是离米拉穆最近的一个青年男教徒,面纱底下的脸一瞬间被震得扭曲,眼球直接炸出眼眶,整个人像个被捏碎的水袋,“啪”的一声爆成一滩灰浆与红白混杂的残渣。

第二个、第三个……紧接着有十几个教徒也开始痉挛,喉咙像被硬生生堵死,眼神翻白,体液从七窍狂喷出来。更多人连尖叫都来不及,就倒在地上抽搐、喷血、碎裂,周围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腥臭和灼热感。

整个广场像是瞬间变成了火山喷发的核心区。

林凡半跪在米拉穆身前,脸贴着地,脑子里也一阵嗡响。但他没有爆。他的护甲在震,他的胸口剧烈地跳动,但他没炸。

——护甲在运作。

他的耳膜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那种狂乱的精神风暴在他耳边炸响,却没能进入识海深处。

与此同时,林凡体内的“苍白之血”也在沸腾。

胸腔发热,左臂的血管膨胀,识火锥中那点残留的尸油与精神锚忽然被拉动,苍白之血通过锥子顺着刺入的路径,直接触碰到了米拉穆的大脑皮层。

林凡瞬间失神。

他看见了无数张脸,像是泡沫后粘着的鬼影。他看见有人跪在雪地里吃自己的肝脏,有人笑着割开头盖骨,有人跪在夜色中亲吻一具被吊死的尸体。他听见教徒们在密林中念咒时的呼吸……

他整个人几乎被拉入了米拉穆的精神迷宫。

但下一秒,林凡咬着牙,猛地一脚踩上米拉穆的胸口,往下一沉,锥子刺得更深了三寸。

“你真他妈恶心。”他低声说,嘴角泛白。

米拉穆还在抽搐,他的脖子断裂了一半,但他没死。他的身体表面忽然开始冒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线——那不是血,而是某种高密度的透明液体,像从人群体内蒸发出来的“灵质”,被精神波动牵引着,从各个爆裂教徒的尸体中涌出。

那些液体一丝丝地朝米拉穆聚集,在他胸口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脉管网”,开始包裹、修复、灌注。

林凡脸色一沉,知道自己再等一秒,米拉穆就会从这个状态里挣脱出来。他没有选择。

他丢掉识火锥,直接一把把手插进米拉穆的颅腔。

脑壳松动。骨裂声。

林凡双膝撑地,整个人扑上去,用尽全力扒开米拉穆的脑袋,手臂都在发抖。米拉穆挣扎,他的手臂抽动着,试图抓住林凡,但他像死鱼一样抽不起来。

林凡咬紧牙关:“你不是活神?你不是永生?你他妈的现在就让我看看你脑子是不是比普通人值钱。”

“嘎吱——”

头骨开裂,林凡的手指终于摸到了那团活着的、大脑般的物质。

但它不只是肉,它在动,它在震颤,它在发出诡异的低吟,它像是一颗植物神经丛,也像是一头蟒蛇卷缩成球。

林凡的手才碰到,就像有上千根刺扎进他掌心。他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神经几乎断线。

但他的苍白之血在下一刻反向冲刷过去,咬住那团大脑,像是一种宿命的猎食链条重启。

米拉穆的脸突然失去了控制,那张画满咒纹的脸猛地抽动,眼球开始下垂,嘴角扯到下颌,全身剧烈抖动。

林凡怒吼一声,一把将那团东西拽了出来!

“出来吧你这个操蛋的烂核桃!!”

“噗!!!”

血液喷涌,脊液激荡,米拉穆整个人像被抽掉灵魂的纸偶,砰地瘫软在地,骨头散架,四肢失去支撑。

林凡坐在他尸体边,手里捧着那团还在跳动的大脑,手心全是碎骨与神经末梢的残渣,嘴角已经裂开了口子,呼吸像破风箱,眼神却亮得可怕。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自言自语:“……原来神的脑子,就是这玩意?”

林凡低头看着掌心,那团扭动着的大脑还在散发着余热,血迹正沿着他的指缝滴落。但他感受到的不只是血。

一种古怪的脉动,从大脑组织中透出,与他体内的“苍白之血”混合、纠缠、融合。

没等他反应,一道猛烈的抽离感撕扯了他。

像是整个人被从骨髓里拔了出来。

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条极长、极白的金属走廊上,脚下是微微反光的银色瓷板,头顶是无重力的穹顶屏幕,显示着一轮巨大、扭曲的蓝色地球。

身后传来熟悉的电子音:“哟,真惨,脸都炸肿了。”

林凡转过头——

“乌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