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重生

京城，老门框涮肉。

晚上六点半，白浪看着桌上那口烧得滚开的铜锅，再瞅瞅对面三张空荡荡的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虽然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还是把那仨缺席的孙子问候了八百遍。

白浪摸出手机，在那个三小时前还能有99+消息的“争取35岁前退休预备群”里，敲下一行字：

“我说哥几个！好不容易攒的局，锅都快煮开花了，人呢？”

信息发出，石沉大海。

意料之中，这年头，等待似乎也成了老友的标配。

十来分钟后，手机终于响了。

阿飞：“老板又发神经！眼看都要下班了，结果临时叫开会！改天！丫的，万恶的资本家！”

疯子：“操！媳妇儿不让出门！说我再出去喝酒就回娘家！白哥你先吃着！！我正哄呢！她要再拦着，我特么离家出走也得来！”

耗儿：“刚出门，媳妇说闺女没奶粉了！晚高峰堵死了！跟停车场似的！今儿指定到不了了！哥们儿下次请！赔罪！”

看着这几条信息，理由一个比一个硬核，却又熟悉得让人心里发堵。

白浪的嘴角扯了扯。

是啊，青春是什么时候悄悄散场的？

大概就是从“加班”、“媳妇”、“孩子”、“堵车”这些曾经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儿，变成每天躲不开的现实开始的吧。

想当年，白浪几人还在学校的时候，一声“老门框走起！”，那就是最高指示！

甭管是三九寒天、北风刮得像刀子，还是刚跟心仪的姑娘腻歪完，都得立马套上外套，勾肩搭背地冲进这家烟火气十足的涮肉馆子。

围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铜锅，吹着刚泡到的妞儿有多正点，骂着哪个老师讲课净耽误工夫，喝到最后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喊：“等哥们儿毕业了！脚踩金融街，拳打BAT！融资！上市！敲钟纳斯达克！”

结果呢？

当年一个个自命不凡的主儿，现在全被生活拴成了狗。

工作是永远完不成的KPI，家庭是甜蜜的负担，孩子是心甘情愿的牢笼。

而那句挂在嘴边的“下次一定”，究竟“下”到何时，谁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呢？

只是谁也不愿先戳破罢了。

“哟，白老板？”

涮肉店老板老杜，一个精神头十足的老爷子，端着一盘鲜切的羊后腿肉和一盘百叶过来了，“今儿个就你一位啊？那几位爷们儿，又掉链子了？”

白浪语气淡淡的：“别提了，老杜。”

老杜放下菜，也没急着走，麻利儿地开了瓶冰镇燕京，给白浪面前的杯子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顺手从旁边拎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想当初啊，”

老杜呷了口啤酒，眯着眼，“你们几个大小伙子第一次来，嚯！那叫一个生龙活虎！嗓门儿比我这后厨的灶火还旺，吹起牛来，感觉这老房子的房顶都得给掀了。”

“慢慢儿地，”

他指了指空着的凳子，“人就来得少了，也越来越晚。不是说公司加班，就是说家里孩子闹，要么就是媳妇儿不让出来喝酒瞎混……嗨，都一样，都一样。”

老杜轻叹一声，“人呐，就这么回事儿。到了哪个阶段，就有哪个阶段的身不由己。

年轻时候的自由自在，那是拿以后的责任换的。

现在肩膀上都扛着事儿了，自然就没那么利索了，对吧？”

白浪点了下头，也笑了，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给老杜：“还是您老活得透彻。”

老杜接过烟夹耳朵上，摆摆手：“我迎来送往几十年，听的闲篇儿多了，自个儿咂摸出那么点儿不是滋味的味儿来罢了。”

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瞅瞅你那几位哥们儿，加班的加班，被媳妇儿管着的管着，带孩子的带孩子，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浪，“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单着啊？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追你那小姑娘，水灵得哟，能从咱这店门口一直排到二环辅路去！

怎么就没找个合适的，定下来呢？”

白浪笑了笑，“你不是刚刚说了吗？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哈哈哈，你小子！还跟我打起太极了！”

老杜朗声大笑，再把白浪面前的酒杯拿开，“这酒啊，今儿个你也别喝了。这肉呢，也甭涮了。”

白浪挑眉，开玩笑地说：“老杜，我一个人就不能吃点喝点？”

“你们年轻人不是爱排什么孤独等级吗？一个人吃火锅，排第几来着？”

老杜接着说：“等下次，你费点劲儿，把那几个小子，甭管死活，都给我撺掇齐了！到时候，算我的！酒肉管够！”

白浪站起身，带着一丝释然：“得嘞！下回我一定把他们几个，连人带魂儿，都给你绑过来！”

他要去结账，老杜却死活不收，把他往外推：“锅里都没下东西，算哪门子钱！赶紧走！看着你一个人坐这儿，我这心里也跟着堵得慌！”

白浪没再坚持，道了声谢，“行，空了来我店里喝两杯。”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车窗外的霓虹闪烁，京通快速路上的路灯，映着白浪难掩落寞的脸。

日子是越过越顺心了，可似乎离那个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在涮肉店里吹牛逼的自己也越来越远了。

青春，就像什刹海冬天的冰场，热闹过，嬉闹过，冰化了，也就散了，只留下岸边几声怅然的鸽哨。

而他们这些曾经在冰面上恣意撒欢儿的人，如今只能在偶尔翻涌的回忆里，小心翼翼地寻找那一点点冰碴儿残留的微凉。

白浪降下车窗，点燃一支烟，任由京城干燥的晚风将烟雾卷走。

叮！

手机屏幕又亮了，是秦峰发来的微信，配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哥们儿对不住你！这娘们儿真急了，直接拿刀架我脖子了！下次！下次哥们儿豁出去了，就算睡客厅打地铺，也必须出来陪你！”

白浪笑了笑，手指按在屏幕上回了句，“没事儿，理解。”

就在他驶出辅路，准备并入主路的时候，对向车道上一道极其刺眼的远光灯，竟然跨越了道路中间的护栏，直直射了过来。

轰！！！

...

...

白浪僵在驾驶座上，踩在刹车上的脚都还在抖。

刚才那一瞬间，他离死亡，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好险！

“你丫......”

【重返十八岁的你，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青春的赛道再次铺开，全力冲刺，莫负韶华！】

【你的黄金时代，由你重新登台！】

白浪看着脑海中出现的文字，再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横在路中间，还冒着黑烟的渣土车，有些绷不住了。

“不是……我这没挂、没穿、也没重生啊！”

“那你这系统开场白，是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