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白日里，周锐按部就班地在八卦门里听洋玄师父讲拳论剑，偶尔也观摩几位教习各自的压箱底功夫。
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关在城南新宅的铁匠铺里，全神贯注地打造那柄水钢剑。
今夜，剑初成。眼看交货的日子将近，他不再练功，而是收拾行装，准备趁夜重上北山，去那座废弃的义庄走一趟。
一为交剑兑现承诺，二来……还是想再从那老狐狸嘴里，榨出些关于“青龙姬”和慧玛的实话。
他手中提着一个长条布包，用厚油布和粗麻布一层层缠好，捆得结结实实。
里面装着的是他闭门打磨出的得意之作。
比起锻刀大会上那对赶工做出的子午鸳鸯钺，这柄水钢剑，无论材质、火候还是形制，都称得上是他目前技艺的巅峰。
只花了寻常铁匠打造一柄上好官刀一半不到的时间，这柄剑便成了型，质量却远超预期。
自锻刀大会后，他正式拜入八卦门，又得洋玄师父在武道与兵器上的亲授。
周锐感觉自己在打铁这条路上的进步，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许多过去听说过却难以掌握的技巧。
如“锻钢除杂”“叠层辨纹”“开坯速成”“精准控温”等，如今在他手里已渐渐熟练，运用起来越来越顺手。
几乎到了心念一动、炉火自青的境地。
就在几日前，当他将一块水钢粗胚锻成初型，并完成淬火时，脑海中那道神秘铭文再度发生变化。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一行金色小字浮现眼前：
【专精：打铁（心手相应）】
【经验：（1/100）】
【能力：汲取物主之技、锻火归一】
【锻火归一】的用途，暂时还不明朗。
【打铁】专精，终于从“小有所成”跃升到了“心手相应”的境界。
词条变少了，但原本那些像“塑铁如泥”“控火有方”“百炼成钢”的被动效果，似乎都融进了这全新的境界里，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本能。
只要心念一动，锤落之处便几乎不差分毫。一气呵成，毫无滞碍。
但那新增的【锻火归一】……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是让炉火与气血合一，提高效率和品质？
还是有什么更深的门道，是现在的我还看不懂的？
夜色沉沉，周锐避开巡逻，再次悄然来到北山那座废弃义庄。
偏房内，一盏昏灯摇晃。死鱼眼早早等着，面前还是那壶劣酒和几颗干花生。
见他如约而至，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贪光，咧嘴笑道：“周小师傅果然讲信义，一口唾沫一个钉！那宝贝，可带来了？”
周锐将沉甸甸的布包放到桌上，并没急着打开，只淡淡道：“我先问你，‘青龙姬’的消息，查得怎么样了？”
死鱼眼神色一僵，搓着手干笑：“唉，这事……实在不好查啊！
我也撒了不少银子，找了些路子，可惜——这名号太冷门，太危险。
新线索是没打听到。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三十年前，陇州北境，确实因她起过不小的风波……”
周锐听他话中含糊，便知道想当场问出真相，没那么简单。
他也懒得废话，直接把布包推到他面前：“东西在这，自己看吧。”
死鱼眼眼珠一亮，两手发抖地拆开布包。
布层散开，那柄通体幽蓝、寒光内敛的长剑露出真容。
他三角眼瞪得滚圆，像见了绝世宝贝，嘴里连声赞叹：“好剑！好剑！真是好剑！”
他轻轻提起，反复打量，啧啧称奇，眼神又贪又痴。
过了一会儿，却忽然皱起眉，迟疑道：“只是……这剑看着沉稳有力，气息也足，可为何看不出水钢该有的云纹？难道是我眼拙？”
周锐淡淡一笑：“我用了点特殊锻法，把水钢的性子全藏在剑骨里。
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也不至于太扎眼。真动起手来，锋芒自然显。
至于你说的云纹，当然有。
只是要泡酸液、慢打磨，工序太细太长。
不必费那功夫。你我要谈的事，太亮眼了反而碍事，不是吗？”
“死鱼眼”听完解释，对这柄水钢剑更是另眼相看，连连点头，把剑重新包好，神情也比刚才更殷勤了几分。
周锐瞥了眼这间堆满杂物的偏房，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这地方，听说什么都能搞到。只要出得起价。
除了那些私铁和违禁兵器，还有没有别的……更稀罕，也更值钱的东西？
比如……能补气养元、洗髓换骨的丹药呢？”
“死鱼眼”眼神一闪，嘿嘿笑了两声：
“这丹药的水，可比兵器还深得多！
真金白银不说，命都搭得上。
市面上那些药丸，大多就是点草药捣碎了兑糖糊的玩意儿，顶多治个小病唬唬人。
可要是说能养气培元、破关晋阶的真药——那是各大门派和世家都藏着掖着的宝贝，根本不外卖。
一颗灵丹，价比神兵。可惜好药难求，假药遍地。稍不留神，吃错了，不光没用，还得废了修为，甚至送命。”
他笑容一敛，语气低了几分：
“周小师傅，这事儿，真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您要真动心……可得想明白喽。”
周锐听着他那番危言耸听又带炫耀的话，没与他争辩，神色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多层油布包裹的小物，慢慢展开。
露出的是一根小金条，大约小指粗细，寸余长。
金色纯正，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更引人注意的是，金条一端刻着几个虽已模糊，却还能辨认的官方铸造戳印。
这是慧玛前辈那晚给他的。
带官府库印的足赤金条，极为罕见，通常只有战乱或灾荒时官府才会暗中铸造少量流通，价值远超普通赤金。
“死鱼眼”见状，三角眼几乎瞪出眼眶，猛吸凉气：“嘶——这真是官金？带库印的足赤金条？！”
那双死鱼眼瞬间活了过来，贪婪精光闪闪，他搓着瘦手，声音因激动微颤：
“周小师傅，这宝贝……您从哪儿弄来的？
这金条成色足，分量重，少说值三百两银。
您不会是……不信我先前的话，想用这金条来验验小命的真假吧？”
周锐将那根金条，随意放在两人之间破旧的石板上，语气平淡道：
“我并不是想靠它倒卖丹药赚钱。
只是家里一位长辈身体有些不舒服，调养许久没起色。
我又听说，最近结识的一个师门长辈，也有旧伤隐疾，经常受困扰。
我想找些真能治沉疴、固本元，甚至能增益修为的丹药。
不是给我自己，而是当作礼物送给他们。
比起冰冷的金银财物，一份能解病痛、助修行的丹药，也许更能表达我的心意和敬意。”
“死鱼眼”一听，脸色立刻变了，笑得更谄媚了：“周小师傅这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啊！”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
“市面上的真丹药凤毛麟角，鱼龙混杂。
但我这边，还有点微薄门路，能弄到几样真管用的好东西。
最常见的，是武人用来治伤的【金疮玉露丸】，能活血化瘀，生肌续骨，刀伤剑创、跌打损伤，一丸见效。
一瓶十丸，暗盘价十两到十二两银子，算是常用良药。
想补内劲，稳修为的，则有【锻脉通元丸】。
此药温养经脉，洗涤髓窍，壮大丹田气血，尤其适合‘炼皮’、‘练筋’阶段武者。
药性略猛，服用时需师傅护法指点，一瓶十丸，价格起码二十两雪银。
更高级的，就罕见得多，只有大门派或世家偶尔有货。”
他压低声音：“比如【五虎断筋散】，您是正道中人，我也不好推荐。
还有那【九阳壮骨丹】，真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就算在州府大城黑市，偶尔流出一颗，也得被识货豪客抢到三四十两银子一颗，还是看人卖，谁有钱都买不到！”
周锐听着“死鱼眼”介绍，心中已有打算。
他沉吟片刻，说：“那【金疮玉露丸】和【锻脉通元丸】各来一瓶，备用。
至于【九阳壮骨丹】，先拿两颗看看，成色如何，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灵药。”
他把那根在火光下仍闪着诱人光泽的小金条，推向“死鱼眼”，语气平静：
“这些丹药，再加上你之前欠我的‘青龙姬’后续情报，用这根金条抵，应该绰绰有余吧？”
“死鱼眼”盯着金条，眼睛几乎要喷火了，连连点头，声音发颤：
“足够！何止足够，简直太足够了！
周小师傅果然爽快，一言九鼎！小的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又有些小心试探地问：
“不过……这根官料金条远值这些丹药和消息，您真就全信小的？不怕我拿了好处后，昧了良心，私吞剩下的银两？”
周锐淡淡一笑。
这金条是慧玛前辈随手赠的，来得轻松，用在这刀刃上也不必吝惜。
死鱼眼虽贪，却怕死，懂得“细水长流”。
如今我显露出这般财力和背景，他肯定猜我和慧玛前辈关系非同一般。
以后有事要他办，他不会轻视怠慢。
用这多余的钱买个“敬畏”心，算是划算。
“死鱼眼”见周锐神色淡然，似乎对那金条的余款毫不在意，便不再多言。
他立刻变得无比殷勤，手脚麻利地从怀中几个不同的油布小包里，取出了周锐所要的那几瓶丹药。
仔细用一个小巧的锦盒装好，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周锐。
他嘿嘿一笑，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几乎能拧出油来：
“周小师傅快人快语，做事也敞亮大气！
小的这辈子，就喜欢跟您这样有本事、有魄力、又有大机缘的人物做生意！痛快！舒坦！
日后小师傅您若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好东西想要出手。
或是……需要再打探什么隐秘的消息，只要不是那种立刻就要掉脑袋的买卖，您只管来这老地方寻我便是！
小的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价钱也绝对公道！”
周锐接过锦盒，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这份“示好”。
与这种人打交道，利益捆绑，远比虚无缥缈的道义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