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她说老师也给了她钥匙,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她还不相信。”
钢琴声里,周鹤鸣低声和程霜降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我有些没听明白,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女歪了歪脑袋,侧过来。
“我说老师给她......”
“下一句。”
“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但她......呃?”
周鹤鸣话语一滞,顿时明白了程霜降的意图。
“你真的这么说的呀?”
她眨着眼睛,满眼欢欣地看着少年。
“......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周鹤鸣这辈子最大的缺点,确实是不太会说谎。
“好哦,勇气训练非常成功。”
满意地点头,程霜降将目光转向教室一隅的陆白。
钢琴声这时候停了下来。
周鹤鸣瞥了眼演奏者,修长双腿放在踏板上的陆白叹了口气。
趁着这个间隙,程霜降开口。
“陆白同学。”
那钢琴前的女生转过脑袋。
“刚才是我男朋友没表达清楚导致了误会,既然老师也给了你钥匙,那咱们互不影响,一起用这间教室,没问题吧?”
程霜降以社交辞令般的口吻说话,甚至加重了“男朋友”这三个字,让周鹤鸣都有点儿耳根发烫。
“随你们。”
陆白还处于微妙的震惊中,迟疑了片刻才点头,转身再度演奏起来。
旋律很熟悉,但周鹤鸣叫不上名字,只知道是适合在金色大厅演奏的高雅艺术。
“今天和学校那边谈的怎么样?”
做了两题,趁着对答案的空档,他询问身侧的女孩。
“宁江那边好几所大学想特招我,不过我可能会去宁江大学吧。”
“为什么?宁江大学的分数线要低不少吧。”
作为全国排名第三的五所大学之一,宁江大学的分数线比起燕南与华清,确实要低不少。
“因为你在呀,傻瓜~”
程霜降抿嘴笑道,捏了捏周鹤鸣的手,她似乎恢复了不少力气,手上的劲道足了些。
“你肯定能考上宁江大学,到时候咱们大三大四可以搬出来租个小房子一起住,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个很不错的小区,你还住过呢。”
“倒也不用考虑那么远。”
周鹤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感觉有点儿泛红。
钢琴出现了明显的错音,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阿鹤,你知道吗,宁江大学有个石狮子的传说。”
“啥传说?”
他不太懂这种民间传闻。
“说是曾经有因故分开的恋人约定好,一年后,在学校对面的朝午门公园石狮子前见面,但一年之期到了后,其中一人赴约,对方却不见踪影。”
程霜降像是讲故事般娓娓道来,配合着那略显庄严肃穆的钢琴声,倒是有几分莫名的仪式感。
“他没有放弃,而是日复一日在这儿等待,直到,好几年后,某一天,他不经意间看到,平常光秃秃的石狮子上竟然落满了麻雀,然后下一刻,他就越过石像,看到了曾经的恋人”
“所以,后来大家都传闻,如果和恋人走散了,就去宁江大学看看,等到麻雀落满石狮子的时候,就能再次相见。”
周鹤鸣立刻默默拿手机记下了这段传说。
“虽然我们用不上这个,但感觉可以拿来当做素材。”
他补充解释了一句。
伴随着一个有点儿跑调的重音,钢琴曲再度戛然而止。
周鹤鸣看了过去,陆白也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因为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而分神,她摘下贝雷帽,揉了揉头发,重新戴上帽子,才继续开始弹奏。
同样的曲子,但这次略显俏皮,伴随着急促感,像是倒计时。
弄得周鹤鸣做题都紧迫了一些。
写完两题,正好遇到晚自习中途休息的铃声,周鹤鸣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他前脚刚离开教室,陆白的演奏也告一段落,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揉了揉手腕。
“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弹琴。”
忽然,程霜降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小时候学的,早就生疏了。”
“确实生疏了。”
程霜降略有带刺的话语令陆白转过脑袋,她虽然此前从未与程霜降有过交集,但毕竟是并称为江城中学这一届两位校花的女生,对对方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也正因此,今天这位高岭之花在周鹤鸣身边化为绕指柔的模样,着实令陆白感到十分讶异,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直到现在,那冷淡的语调浮现,陆白才确认,这的确是那位叫做霜降的女生。
“你弹的是李斯特的《钟》。”
不过,程霜降立刻开口,却聊的是刚才陆白弹奏的内容。
“这是他改编帕格尼尼的曲子,难度很高,作为炫技曲很受欢迎,你的演奏水平相当不错,除了几乎没有错音之外,还融入了自己的理解。”
“只是这曲子的原名是《La campanella》,意大利语小铃铛的意思,所以,它指的不是庄严肃穆的撞钟,而是欧洲餐前用来提醒吃饭的摇铃。”
“很多人因为翻译的名字,认为这首曲子写的是庄重的教堂,是深刻的爱情,是沉重的死亡,是葬礼和婚礼,但其实,这只是作曲者在想念家人每天手拿摇铃呼唤他的瞬间,是平凡隽永的爱。”
“你可以试试从这个方向入手,去调整演奏的情绪。”
听着程霜降的话,陆白沉默了一会儿。
“我试试......”
小声嘀咕一句,她随即重新开始演奏。
周鹤鸣过了一会儿回来,坐下没多久,他忽然低声在程霜降耳畔轻语。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现在弹的曲子感觉好听了很多?”
他不懂什么乐理,什么艺术,只是单纯觉得,都是同一首曲子,现在的演奏却比之前要更加触动人心,撩拨情绪。
“阿鹤好厉害哦,这都能听出来~”
程霜降像是幼儿园的老师般小声夸赞。
陆白顿时放慢了手里的演奏,似乎在提醒两个人,她听得一清二楚。
周鹤鸣与同桌的少女对视一眼,不再讨论陆白的钢琴,而是继续研究题目。
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周鹤鸣伸了个懒腰,见到程霜降先一步起身。
“我去一趟洗手间,阿鹤你等等哦。”
周鹤鸣点点头,随即就看到,陆白套上了校服的外套,将钢琴重新罩上,单肩背起包,也朝外面走去。
“走了。”
路过周鹤鸣的时候,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再见。”
不明白对方眼神的含义,周鹤鸣愣愣地点了点头。
陆白走出教室,想了想,没有下楼,而是朝着女厕所的方向迈步。
这个点儿,七楼女厕空空荡荡,她刚走进去,就看到程霜降正在洗手池处,小心翼翼地清洗着手指头的部分。
“你的伤......”
陆白在她旁边,隔了两个水龙头的位置,拧开龙头,用清冽的水清洗自己的手。
“还挺严重,以后学校的钢琴演奏可能都要靠你了。”
程霜降缓慢拧紧水龙头,可还是有一两滴缓缓从龙头中落下。
“好好养伤,我还挺想听听你弹的《钟》是什么水平。”
陆白透过镜子,看向程霜降的脸,那高岭之花却只有淡然的笑容。
“那可能要比你现在差多了,毕竟几句话就能让你弹奏的效果提升那么多,你也挺有天赋的,加油吧,我很期待。”
释然地说道,程霜降转过身,准备离开洗手间。
“其实,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就在这时,陆白将她面前的水龙头拧紧,看着那没有丝毫漏水的龙头,她发出声音,沉默片刻后,才终于开口。
“你为什么要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