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箱噬

清晨配送站仓库。

我掀开保温箱,银色菌丝在内壁上缓慢蠕动,菌丝在内壁上缓慢蠕动,像祭坛上流淌的汞浆,泛着祭祀银器特有的冷光。

昨晚在苗寨沾染的银梭液体已经彻底和箱子融合,内衬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老王叼着半根油条凑过来:“你这破箱子修好了?”

“嗯。”我含糊应了一声,不想解释那些菌丝的事。

他伸手戳了戳箱壁,菌丝立刻缠上他的手指,老王猛地缩手:“卧槽!这什么玩意儿?静电?”

“新涂层的防漏技术。”我随口胡诌,赶紧合上盖子。菌丝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夏夜里的萤火虫。

老王搓了搓手指,突然压低声音:“你昨晚......是不是抄了苗寨那条近路?”

我动作一顿:“怎么了?’

“今早调度说,三年前有个骑手在那条路上失踪。”他眼神飘忽,“也是送酸汤鱼的,最后只找到他的保温箱......据说内衬上长满了银色霉菌。”

我后背一凉,保温箱里的菌丝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剧烈收缩,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东苑小区李阿姨家的门虚掩着,客厅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音量开得极大。

“放桌上就行......”她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比往常虚弱。

我放下养生粥,瞥见茶几上摊着几本解梦书,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梦见银色树木:大凶,主心神不宁”。

正要离开,卧室门“吱呀”打开。李阿姨扶着墙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挂着两轮青黑。

“小伙子......”她干裂的嘴唇颤抖,“你昨晚送过酸汤鱼吗?”

“没有,我昨天跑的是西区订单。”

“奇怪了......”她揉着太阳穴,“我梦见你的保温箱,就在一棵银色枯树下,箱子里有东西在动......”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树干上缠着藤蔓,像外卖电单车的充电线......”她梦游般继续描述,“树根扎在一个......”

她的目光突然聚焦在我的保温箱上。

“......就像这个颜色。”

白天的苗寨巷子安静得诡异,连野猫都不见踪影。我找到昨晚捡银梭的位置——石板缝里残留着几粒银色结晶,摸上去冰凉刺骨,像是冰箱里取出的冰块。

石板缝里的银色结晶突然割破指尖,血珠滴落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暴雨中的苗寨巷道,我浑身湿透地检查爆胎的电动车。

身后传来“叮”的金属落地声,回头看见个戴斗笠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地上躺着根银梭,表面刻着与保温箱内胆相同的符文。

当时我明明捡起的是银梭,为什么记忆里最后放进箱子的...是碗冒着热气的酸汤鱼?指尖的伤口处,菌丝正贪婪地舔舐血迹。

保温箱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掀开盖子,菌丝已经爬满整个内胆,中央凝结出一小簇晶体,形状逐渐清晰......

一棵微缩的银色枯树。

枝桠上挂着几个米粒大小的外卖箱,其中一个清晰印着我的工号。树根部位延伸出细丝,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箱口蔓延。

手机突然震动,风雨桥订单再次弹出:

“酸汤鱼,风雨桥9号,配送时间:日落前。”

而保温箱里的银色枯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

傍晚时分,保温箱里的银色枯树已经长到手掌大小,枝桠间挂着七个微缩外卖箱,每个箱底都凝结着暗红色结晶,像凝固的血珠。菌丝从箱缝里钻出来,在空气中试探性地摆动,如同嗅探猎物的蛇信。

手机屏幕亮起,风雨桥订单的倒计时归零,文字变成刺目的血红:

“请将梦蛊送回风雨桥。”

桥下的河水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灰色,水面漂浮着细碎的晶体,在夕阳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我深吸一口气,拎着保温箱踏上桥面——

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每走一步,桥面就渗出更多银色液体,顺着我的鞋底攀附而上。走到桥中央时,保温箱突然剧烈震动,箱盖“砰”地弹开——

银色枯树已经完全实体化,根系深深扎进保温箱内胆。树冠上的七个外卖箱同时打开,每个箱子里都蜷缩着一个人形剪影,最小的那个正在无声尖叫。

那些剪影随树晃动的节奏抽搐,最小的影子突然转向我,斗篷下露出站长女儿的脸——去年暑假她总在配送站写作业。

现在她的身体像被融化的蜡,与保温箱内衬黏连在一起。河面银液开始沸腾,浮出更多晶体碎片。仔细看才发现,每片晶体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老王蹲在仓库角落呕吐银色黏液、李阿姨用剪刀猛戳长满菌丝的窗帘...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的瞬间,我看到桥栏上坐着个穿外卖服的男人,斗笠压得很低,露出下半张爬满银色树纹的脸。

“周扬?”我下意识后退,鞋底黏在渗出的银液上。

他轻笑一声,从桥栏跳下来。保温箱里的枯树突然疯狂摇晃,七个外卖箱“咔嗒咔嗒”地开合,像在鼓掌欢迎。

“三年了......”周扬掀开自己的保温箱,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团跳动的银色火焰,“每次有新骑手路过苗寨,我都会放一根梦蛊梭。”

他伸手抚摸我保温箱里的枯树,菌丝立刻缠上他的手指,贪婪地吸收着银色火焰:“但只有你的箱子......养出了梦树。”

深夜城中村出租屋。

我瘫在床边,盯着墙角微微发亮的保温箱。菌丝钻进耳道的触感像冰凉的蜘蛛腿,带着酸汤鱼的腥甜味。

被包裹的右手指甲正逐渐透明化,能清晰看见银色汁液在甲床下流动。墙角突然传来纸张翻动声。

转头看见菌丝组成的“手”正翻阅我的订单本,2021年8月14日那页——站长强制我代班的日期——正在被银色黏液重新书写。

墨迹扭曲成枝条状,延伸出当日配送路线图,终点赫然是风雨桥。

周扬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梦蛊靠吃'恐惧'长大。”

“李阿姨梦见银色枯树,是因为她三年前收过最后一单酸汤鱼。”

“七个外卖箱,就是七个被梦蛊寄生的人......”

手机突然震动,李阿姨发来语音消息:“小伙子,我窗户外头有棵银色的树......”

点开附件照片——她家窗外确实立着棵两米高的怪树,树干上缠满外卖电单车的充电线,树梢挂着七个保温箱。最可怕的是,树干表面浮现出清晰的人脸轮廓......

是站长的脸。

新消息紧接着弹出:

“它说......下一个是你。”

保温箱里的银色枯树突然剧烈抖动,根系撕开内胆,直接扎进了水泥地板。菌丝顺着墙缝疯狂蔓延,眨眼间就爬满了半面墙,组成一行闪烁的文字:

“黎明前,带它回风雨桥。”

窗外,远处风雨桥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同样的银光。桥中央站着七个模糊的人影,最矮的那个......正朝我招手。

我抓起保温箱想逃,却发现菌丝已经缠住了我的脚踝。它们像活物般顺着小腿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银色的树纹。

“别挣扎了。”

周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回头,出租屋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脸——不,那是我的脸,但眼睛里跳动着银色火焰,嘴角咧到耳根。

“你早就是梦树的一部分了。”镜中的“我”笑着说,“从你第一次抄近路开始。”

记忆碎片突然涌现:

暴雨夜,我推着爆胎的电动车穿过苗寨。巷子深处,有人往我保温箱里塞了碗酸汤鱼......

那碗鱼是银色的。

我跪倒在地,看着菌丝完全包裹右手。皮肤透明化后,露出底下交错的银色根系——它们早已和我的血管长在一起。

保温箱自动打开,里面的枯树顶端,第八个外卖箱正在成形。箱盖上,我的工号清晰可见。

手机最后一次震动,风雨桥订单更新:

“配送完成。欢迎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