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我的小公主永远不用懂这些商场上的腥风血雨！“

书房的挂钟敲响第十一声时，铜制指针在壁灯暖光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江月指尖捏着钉在一起的文件纸，脊背还保持着汇报时的挺直，父亲的手掌就突然覆在她肩胛骨下方——那是比记忆中更沉的分量，掌心的老茧隔着真丝衬衫布料，硌得皮肤微微发疼，却又带着某种令人鼻酸的灼热。

“当年送你去斯坦福时...“

江雾凇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后颈碎发，这个曾在董事会上让对手冷汗涔涔的动作，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意，

“想着哪怕江氏大厦倾颓，也要让你在帕罗奥图的阳光下，把新闻理想酿成最纯的蜜。“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西装袖口蹭过女儿肩头，露出腕表下淡褐色的晒斑——那是上个月去工厂调研时，在露天车间晒了整宿留下的痕迹。

江月反手扣住父亲的手腕，掌心触到的不再是记忆中握方向盘时的温热柔软，而是布满硬茧的、像百年银杏树皮般粗糙的肌理。

十七岁生日的烟花突然在眼前炸开，那时她趴在父亲肩头，闻着他西装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听他在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里喊：

“我的小公主永远不用懂这些商场上的腥风血雨！“

此刻指腹碾过他掌心的茧，才惊觉那些被自己视作理所当然的岁月静好，原是有人用布满伤痕的手掌，在风暴中心为她撑起了永不倾斜的天空。

“爸。“

她仰头望着父亲两鬓的霜色，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竟能平视他领带夹上的江氏徽记。睫毛扫过眼睑时，台灯的光晕在瞳孔里碎成跳动的金箔，

“新闻理想不该是装在水晶瓶里的标本。“

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的烫疤——那是三年前工厂起火时，他徒手搬开燃烧的配电柜留下的印记，

“当灯塔开始在海浪里摇晃，笔尖就该变成锚链，让所有跟着光游来的鱼，都能找到可以停靠的暗礁。“

雕花窗棂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飞檐，将窗格上的缠枝莲纹投在波斯地毯上，墨绿与绛红的花纹在月光里晕成水墨画。

江雾凇转身时，西装后摆带起的风拂过女儿鬓角，柳清沫正站在书房门口，真丝睡袍领口露出半枚翡翠平安扣——那是江月十岁时，奶奶临终前给未来孙媳的传家宝。

父母并肩走过门槛时，父亲的手掌虚虚护在母亲腰后，指尖距她腰椎旧伤处恰好三厘米，像二十年来每个加班夜归的时刻，他总会在妻子侧卧时，用软枕垫在那个劳损的位置。

太师椅的吱呀声里，江国安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全家福玻璃相框。三年前的海南阳光穿透时光，十七岁的江月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裙角被海风吹得扬起，她吊在父亲脖子上，手里举着母亲刚剥好的荔枝，果肉的晶莹在镜头前反光。

老人鼻梁上的老花镜滑下些许，目光停在照片里自己搭在孙女肩上的手——那时的掌纹还没这么深，指节的塌方疤痕也还泛着粉红，而如今，同样的手正握着紫砂壶，壶身还留着江月方才续茶时的体温。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江月正望着远处江氏总部的霓虹。

那串由江雾凇亲自设计的LOGO，此刻在夜空中明灭如呼吸，写字楼38层的灯光还亮着，那是父亲办公室的方向。

同学的消息框里，“BBC实习“四个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忽然想起上周在香港街头，看见江氏旗下超市里，白发阿婆攥着印有“江氏品质“标签的蔬菜不肯松手的模样。

指腹按下发送键时，夜风掀起米色窗帘，带来花园里杜鹃花混着湿润泥土的气息。

江月低头看着腕间的银镯——那是用变卖第一辆跑车的钱买的，内壁刻着“铁肩担道义“五个小字，是爷爷在她归国时亲手戴上的。

镜中倒影里，曾经总别着珍珠发卡的少女，此刻将长发利落扎成马尾，衬衫领口端正地扣到第二颗，像极了今早她在文件上签下“江月“时，笔尖落在纸上的力度——不再是撒娇时的圆转，而是带着破茧般的锋利与坚定。

她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相册里穿着蓬蓬裙的小公主会永远定格在十七岁的烟花里，而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的，是江氏集团的新闻发言人，是父母背后的支柱，是爷爷眼中传承红色家风的新一代。

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混着城市夜归人的脚步，在春夜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而她即将带着手中的笔，走进这张网的中央，让每个相信光的人，都能在黎明前的雾海里，看见她用墨色点亮的、永不熄灭的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