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983

“铁军,你杵在那里干啥呢?跟个棒槌似的!”

一道粗犷的嗓音猛然响起,惊飞了几只原本站在枝头的山雀,翅膀拍得“扑棱棱”响。

那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带着东北老爷们特有的敞亮劲儿,在山谷里荡出老远。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铁军猛地回神,却嗅到了一股子松针和腐叶混合的气息。

恰在此时一道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得王铁军脸颊生疼,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忽然拽住王铁军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嘴里还催促道:

“铁军,快走!磨蹭到天黑,咱俩就得喂熊瞎子了!”

王铁军踉跄着跟上,目光却死死黏在陈大勇那张年轻的脸上——

浓眉大眼,左颊有道不太明显的月牙疤,那是十二岁那年,陈大勇跟自己一起爬树摘梨子时不小心摔的。

这张脸在前世的记忆里早已模糊,此刻却鲜活地晃在眼前。

王铁军喉咙发紧,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还记得临死时的绝望,那是想要改变一切,却又无力改变的感觉。

咔嚓!

走神的王铁军踩中了一根横在针叶上的椴树枝,重心不稳,当即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栽了过去。

还好陈大勇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他的后衣领,这才让王铁军避免了脸着地的命运。

只是他那件厚实的军绿色棉袄却因为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我的祖宗咧,你咋走个平路也能摔倒?”

陈大勇用力将王铁军又扯了回来,脸上满是不解的问:

“铁军,你昨儿还吹嘘自己是神枪手,今儿怎么连道儿都不会走啦?“

说到这里,陈大勇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铁军,你该不是怕山里的'黑瞎子’,不敢继续走了吧?”

“昨天你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连刮嗓子的玉米糊糊都快吃不上了,求着我陪你上山,今天怎么就怂了?”

说到这里,陈大勇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低声安慰道:

“铁军,你别想太多,第一次上山时难免会有些害怕。”

“我第一次上山时也这样,后来想想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我们就屯边碰碰运气,哪能那么好遇到什么‘黑瞎子’。”

“就算万一遇到了也不怕,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说这话的时候陈大勇将自己的胸膛拍得哐当响,仿佛一面厚实的鼓。

王铁军望着发小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那冻得通红的鼻尖,眼眶突然发热。

他和陈大勇都是松岭屯的村民,是从小一起撒尿活泥巴的交情。

屯子里拢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多还住着泥坯草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条件非常艰苦。

王铁军家里更困难,尤其是父亲去年在林场伐木被砸断了腰,家里全靠母亲在生产队挣工分养活一家三口人。

在这个山高路远,只能土里刨食的松岭屯,想要发家致富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还好去年公社下了文件,说野猪黑熊祸害庄稼,鼓励各屯组织狩猎队去山里打猎。

不仅打到的东西归个人所有,还能去供销社换粮票布票,也让屯里的人多了条谋生的出路。

为了贴补家用,早点让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好起来,王铁军跟着屯里的老猎户学了小半年,一把猎枪倒也使得有模有样。

王铁军本想多学学,等有点本事之后再找师傅带上山,

却没想到回去时瞅到娘对着家里空荡荡的粮食缸哭——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看着母亲那日渐消瘦的脸庞,王铁军明白,自己要是再不站出来,家里这根本就不太粗壮的顶梁柱也要塌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求着比自己多学了半年打猎的发小,拿上猎枪就决定去山里碰碰运气。

两人本来也就打算打点山鸡野兔练练手,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最难缠的野猪。

那头公野猪足足有两百大几十斤,浑身黑褐色的鬃毛根根竖起,沾满了松脂和泥浆。

它那对十几公分长的锋利獠牙向上弯曲,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或许是因为临近冬天,食物的短缺让它饥饿难耐,这头凶兽竟然一反常态,将两个初出茅庐的小猎人当成了猎物。

当两人听到枯枝断裂的脆响时,野猪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开外。

它粗壮的后腿蹬地,碗口粗的小树被拦腰撞断,裹挟着枯枝败叶直扑而来。

陈大勇的反应快得惊人,只是他非但没有闪避,反而一个箭步挡在了愣神的王铁军身前,他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砰”的一声闷响,野猪的獠牙直接穿透了陈大勇的棉袄。

鲜血瞬间浸透了军绿色的布料,顺着獠牙往下滴落。

但陈大勇的双手却像铁钳般死死抓住了野猪的獠牙,青筋暴起的手臂肌肉绷得发亮。

“铁军!别愣着,快开枪啊!”

陈大勇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这句话,

“不打死这头畜生,我们两个今天都跑不掉!”

陈大勇的双腿深深陷进腐殖层里,硬是用身体拖住了这头发狂的野兽——他在为王铁军创造进攻的机会!

王铁军的手在发抖,猎枪的枪管随着剧烈的心跳上下晃动,却坚定不移的对准了野猪的眼眶。

随着扳机的扣动,子弹精准地穿过野猪的左眼,从后脑勺穿出。

然而身受重伤的野猪也发了狂,带着陈大勇的身体横冲直撞了起来。

等陈大勇被抬到卫生所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浸透了担架上的麻袋片,

只来得及对王铁军说一句“铁军,你记住,咱松岭屯的爷们没有孬种!”便昏迷了过去。

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势,赤脚医生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说了句“没救了”。

发小的死亡对于王铁军来说宛如天塌,从那天以后,他随苦练枪法,但却再也没上过山。

然而命运没打算就那么放过王铁军,自己那久病在床的爹最终还是怕拖累家人选择了自尽,只留下他们两个孤儿寡母。

为了让娘过上好日子,王铁军最终选择南下干起了生意。

哪知道他的生意才刚有起色,马上就能实现愿望的时候,却被一伙儿眼红的劫匪冲进了家。

最后他不仅没能守住自己的财产,还被劫匪所伤,危在旦夕。

娘为了给他凑医药费,连最后的三间泥屋也卖了,却还是没能从阎王手中将他抢回来。

带着无尽的悔恨,王铁军倒在了病床上,一睁眼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想到这里,王铁军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在他回来了,回到了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刻,这一次,他要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带家人和发小过上好日子!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度过眼前的难关,

这样想着,他学着自己曾经胆小的模样,拍了拍肩膀上扛着的猎枪,梗着脖子大喊道:

“你放屁,我怎么可能害怕?”

“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啥叫神枪手,一枪撂倒二百斤的大野猪!”

陈大勇哈哈大笑,只以为王铁军是在逞强,呵出的白气在阳光里散开。

他却不知道,王铁军早已在噩梦中演练过无数次这次上山时的场景,为的就是能够改变这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

见王铁军恢复正常,陈大勇也松了一口气,带头往前走了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在厚实的松针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坑。

他知道王铁军为什么急着上山,也想帮发小一把,让他能够打到能够改变眼前窘迫处境的猎物。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王铁军扛着枪的原因,王铁军开枪打到的猎物自然也就归了他。

八十年代初的长白山,原始林还没遭大规模砍伐,两人合抱的红松随处可见。

树冠间漏下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啄木鸟“笃笃”的敲击声。

两人走在其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走着走着,陈大勇突然蹲下了身子,指着地上坨新鲜的粪便,惊呼道:

“铁军,快来瞅瞅!新鲜的猪粪!”

“你小子的嘴还真开过光,当真让我们遇上了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