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暴戾的、仿佛能撕裂夜空的咆哮,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了龙逸的耳膜,直透天灵盖!紧随而来的,是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脊梁上!
来了!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而且,这次的目标,似乎就是他!
来不及思考陷阱里那只可能已经到手的猎物,也来不及咒骂自己今晚不该来的霉运,龙逸身体的求生本能已经完全接管了一切!
他像一根被猛地弹起的弹簧,瞬间从藏身的岩石缝隙里蹿了出来,转身就朝着禁忌地外围、朝着他来时的方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撒腿狂奔!
“跑!快跑!”
这是他此刻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了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怕的动静!
轰隆!咔嚓!
那是粗壮的树木被蛮横撞断的声音!是巨大的岩石被强行扒拉开的刺耳摩擦声!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沉重的、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脚步声(咚……咚……咚……),如同索命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那股浓烈刺鼻的腥臊味,也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钻进他的鼻腔,刺激得他阵阵作呕,也让他更加亡魂皆冒!
“快点!再快点!”龙逸在心中疯狂呐喊,两条刚被兔肉滋养过、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腿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他像一只被撵得急了眼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在崎岖不平、布满乱石和荆棘的山路上狂奔。
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什么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会让他的双腿彻底失去力气!他只能凭借着对这片外围区域的模糊记忆,以及求生的本能,哪里看起来有缝隙就往哪里钻,哪里地势复杂就往哪里跑!
尖锐的荆棘不断划破他本就破烂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脚下的碎石硌得他脚底生疼,好几次都差点崴脚摔倒;胸腔因为剧烈的奔跑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了一把刀子!
但他不敢停!也不敢慢!
那身后的脚步声和破坏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始终悬在他的脖颈后面,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带着恶臭的热风,拍打在他的后颈上!
“吼——!”
又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在身后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头晕眼花!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他脚下猛地一绊!似乎是踩到了一根隐藏在草丛里的粗壮树根!
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如同一个破麻袋般,朝着前方一个陡峭的、布满了纠结藤蔓和尖锐石块的斜坡,控制不住地翻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他只觉得身体在不断地撞击、翻滚,骨头仿佛都要散架!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皮肉,坚韧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身体!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裂声,猛地从他的左小腿处传来!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轰然席卷了他整个神经!
“呃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眼前一黑,差点当场痛晕过去!
但他不敢晕!他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就彻底完了!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着他,让他硬生生从那几乎淹没一切的剧痛中挣扎出一丝清明。他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也不知道摔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停止了翻滚。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全是血丝和泪水。
他好像……滚进了一个极深的、长满了带刺灌木和粗壮藤蔓的沟壑底部?头顶上方,隐约能看到夜空和那陡峭斜坡的轮廓。
而就在那斜坡的边缘,一个巨大的、模糊的、如同小山般的黑影,缓缓地探出了轮廓!
那黑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两只如同灯笼般大小的、闪烁着幽幽红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这片沟壑!
是它!那个大家伙!它追到悬崖边了!
龙逸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蜷缩起身体,把自己尽可能地藏在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丛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大家伙在悬崖边烦躁地走动、低吼的声音!能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他甚至能感觉到,有碎石和泥土,被那东西巨大的爪子或者身体蹭落,噼里啪啦地掉进他藏身的沟壑里!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断了腿,又被堵死在这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房。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在刚才翻滚中竟然没有脱手——但这玩意儿面对那种怪物,恐怕连给对方剔牙缝都不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那头上的怪物似乎在犹豫,在判断。它低沉的咆哮声时断时续,似乎在衡量要不要冒险下到这个布满障碍的沟壑里来抓他这个“小点心”。
龙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上下打颤的声音。左腿断骨处传来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如同潮汐,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几个时辰,那悬崖上方的动静,似乎……渐渐小了?
那沉重的脚步声开始缓缓移动,似乎……是在……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腥臭味,也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
走了?它真的走了?
龙逸依旧不敢动,像一块石头一样蜷缩着。他怕这只是那怪物的诡计,怕自己一动就会把它再引回来。
他又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确认周围彻底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声和虫鸣,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嘶——!
左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小腿。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小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向外翻折着,显然是骨头彻底断裂了!断口处的皮肉已经被撕裂,暗红色的血液正不断地渗出,将周围的裤腿和草叶都染得湿漉漉的。
断骨之痛,噬心蚀骨!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绝望感再次袭来。
他活下来了,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断了一条腿!在这危机四伏、缺医少食的环境下,断了一条腿,几乎就等于宣判了死刑!别说继续修炼,就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禁忌地,都成了未知数!
昨晚那半只兔子带来的希望,以及“炼皮”初见成效的喜悦,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甚至连陷阱里的猎物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次冒险,血本无归,还赔上了一条腿!
难道……我龙逸的命,就真的这么贱?注定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不甘!愤怒!绝望!
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泥地上,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差点再次晕过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想起了村里人鄙夷的眼神,想起了石头那帮人的欺凌,想起了自己对仙道的渴望,想起了那枚刻着《淬体蕴神经》的玉简……
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活下去!我还要变强!
强烈的求生意志再次压倒了绝望。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自救的方法。
首先,必须止血!然后,必须想办法固定断骨!最后,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那个虽然破败但至少能遮风挡雨的“家”!
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完整的衣角,用力勒在伤口上方,试图减缓出血。然后,他忍着剧痛,用双手摸索着,将那扭曲的小腿,一点点地……往回扳!
“呃……啊……”
非人的痛苦让他浑身痉挛,眼前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涌下!但他硬是咬碎了牙,凭着一股狠劲,将断骨大致复位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接下来是固定。他用那把破柴刀,极其费力地砍断了几根身边相对粗壮、有韧性的藤蔓,又摸索到几块相对扁平的石片。他学着以前见过村里老人处理骨折牲畜的样子,用石片夹住断骨两侧,再用藤蔓死死地捆绑起来。
手法极其粗糙,效果也未知。但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包扎固定好伤腿,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点,至少那断骨不会再因为晃动而带来持续的撕裂剧痛了。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伤口本身的疼痛,依旧让他头晕目眩。
现在,最艰难的一步来了——离开这个该死的沟壑,爬回村子。
他看了看四周陡峭的石壁和纠缠的荆棘藤蔓。想爬上去,凭他现在只有一条好腿和两条刚开始“炼皮”、力气有限的手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办?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这几天“炼皮”带来的微弱效果,似乎在此时显现了一点点作用——至少,手臂的力量和耐力,比起受伤前,好像是强了那么一丢丢?虽然依旧微不足道。
他观察着沟壁,发现有些地方的藤蔓格外粗壮,似乎能承受一定的重量。
他心一横,决定冒险一试!
他将柴刀咬在嘴里,用双手死死抓住一根看起来最结实的藤蔓,然后用那条完好的右腿蹬踏着石壁,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
每挪动一寸,都牵扯着左腿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手臂很快就变得酸麻不堪,汗水模糊了视线!好几次,他都因为脱力而差点滑落下去!
但他没有放弃!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蜘蛛,在陡峭的岩壁上艰难地、缓慢地向上攀爬。信念在支撑着他,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当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上沟壑边缘,重新躺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次。
但还没结束!
他距离村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段路,对于一个断了腿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堑!
他只能爬!
用双手和那条完好的右腿,像条蛆虫一样,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
每一次移动,都摩擦着伤口,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每一次抬头,看到那遥远的、似乎永远也到达不了的村庄轮廓,都让他感到一阵绝望!
但他依旧在爬!
饿了,就抓一把带着泥土的草根塞进嘴里;渴了,就舔舐清晨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累了,就趴在地上喘息片刻,然后继续爬!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支撑他的,只有那股不肯认命的执念,以及对活下去的最原始的渴望。
……
终于,在日上三竿,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拖着一条伤腿、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出现在了磐石村的边缘。
当龙逸最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进自己那间破屋,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他甚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剧痛、疲惫、饥饿、寒冷……所有的负面感觉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那双因为失血和疲惫而黯淡无光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墙角的方向。那里,藏着他用一条腿换来的……对生存的深刻教训,以及……或许依旧是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