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回来了,开一下门。”
这才出门半天都不到的功夫,甚至离日中还有一段时间呢。
张婆婆正想说中午做点什么吃,因赵成出门的时候也说了,他不一定能回来,所以不必做他那一份。
正打算熬点粥随便对付一下,淘洗着米,忽然便听到了赵成在门外的声音。
“来了!”
隔着远远地,回了一句话。
随后很快便给赵成开了门。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是说正午未必回得来?”
赵成一边放下扁担,一边便道:“我又怎知这买卖竟会做得这么快,才不一会的功夫,这东西便卖光了。”
张婆婆只见他挑着扁担出去,却是没见他卖的什么东西。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赵成不说,那她也不问。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若要再晚了,我把米下锅生火了,便又要麻烦了。”
赵成把扁担里的铜钱都用一个包裹装着,沉甸甸的。
毕竟是两千枚铜钱啊,这少说也得有十几斤。
赵成知道自己赚钱这事,是瞒不住张婆婆的。
所以,也打破了财不外露的原则,直接拿出来给对方看。
“婆婆你看!”
各色各样,新旧不同的铜钱,便露了出来。
张婆婆虽说很克制自己,但她其实同样十分地好奇赵成这做的是什么买卖。
一看这近普通人家一个月的收入的铜钱,你要说她不吃惊,那肯定是假的。
而在赵成看来,张婆婆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妇人。
她不管是穿着,行为举止,还有见识,都远超一般的妇人。
不过如果你真要说的话,现如今是1033年,假设张婆婆六十岁,那么往前倒,完全可以把对方的出生年龄,倒到大宋开国之初。
经历过如此之多的事,她也不可能见识短浅。
跟宫里的刘娥,刘太后,应是同一辈的。
甚至比王德用的年纪,说不定都得大上好几岁。
不过此时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张婆婆,也不禁道;“你路上打劫别人了?”
这自是一句戏话了。
赵成便道:“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这里有两贯,算是赚到的第一桶金。以后还会更多,到时候我请婆婆去樊楼喝酒吃饭。”
大宋女的都十分喜欢喝酒。
可能是当下酒的度数本就不高。
而且喝酒也算是一件雅事。
张婆婆真不得不怀疑赵成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买卖,只不过,她瞧了瞧赵成那帅气的脸庞,一点都没有那种奸人的长相,反倒还有点天真,却是慢慢又放下了心来。
这让她不禁又想起了赵成曾经拿出来的大号蜡烛。
说不定与那东西有关?
张婆婆感觉赵成那蜡烛还挺耐烧的,若是一直烧,说不定能直接烧一整晚。而平常的蜡烛,可不见得能烧这么久。
“你小子是给老妇我画大饼呢,不愿出钱就直说。”
张婆婆淡淡地道。
赵成便道:“这哪是不愿出钱,只是要想把生意做大,确实需要买下一个铺子,或是租一个。若是要买下一个铺子的话,地段好的,装修得体的,少说也得几百上千贯。”
一个人的志向如何,看他所说的东西,就明白了。
不过对此张婆婆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对方刚刚来到自己这里的时候,对方除了长得俊朗好看,其他可以说什么也不会。
连她让赵成摘菜,赵成都问,怎么摘。
比大家闺秀,都还要大家闺秀。
此前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子弟。
可赵成又说他是化外之人,那难不成,还真是从什么辽国、西夏、吐蕃,跑过来的?
跟家里人有了矛盾,于是跑了出来?
由于不好直说是辽国、西夏,还是吐蕃,干脆直接含糊称‘化外’。
想来……也唯有这样去解释,才能解释得通了。
张婆婆也不知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是好是坏。
但看对方有时候还挺纯真的样子,便再观望观望。
随后轻轻看了赵成一眼,不动声色,道:“那去樊楼吃酒吃不起,路上买条鱼回来,斩半只鸡回来,总不至于出不起这钱吧?”
赵成便一脸羞愧道:“我这就去,主要是一下子赚到了两千钱,怕别人惦记上我,想着早点回来,早点安心。我这就去买!”
说着,抓了一把铜钱,就出门而去。
赵成这一回来,张婆婆本是打算煮粥对付一下就算了,如今不得不改成做饭了。
而赵成也买了一条鱼,半只鸡,还有一些小菜,小零食回来。
张婆婆见他小零食都买回来了,也是道:“也不用一赚到钱,就如此破费。”
赵成十分懂得感恩,正色道:“当初若不是婆婆收留,我早就饿死冻死在大街上,婆婆犹如我再生祖母。别说是这小零食,以后赚到了钱,我直接给婆婆你买一个大宅子,再买几十个奴婢照顾你。”
张婆婆感觉他才赚了这么点,尾巴就已经是翘天上去,不得不好言劝道:“心领了,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给照顾好吧,今年都几岁了?”
赵成帅归帅,但年纪看着,也绝对不小了。
赵成听到对方这么问,一下子,也似乎是触发了某种机关,脸上莫名地有些怅然,“三十三了。”
张婆婆一脸惊呆了的样子,因为她还以为赵成才二十六七呢。
“我还道你才二十六七呢!”
赵成便道:“我天生长相显年轻。三十三,都尚未娶妻,婆婆有没有什么好介绍?”
张婆婆完全看不出他三十三了,有点惊讶地看了看他。
不过赵成的身份,如今便更加地扑朔迷离了。
除非对方都是骗自己的。
“我能有什么好介绍,隔壁芳芳要不要?”
张婆婆以出租房屋为生,把原来大大的宅子,分成好几个不同的部分,甚至有的已经属于是分了出去,建成了另外的房屋了,一个月下来,也有近三五贯的收入。
她又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喝,完全是够用了。
加之,她时不时还会自己做一些女红,拿到街市上去卖,补贴一下家用。养活自己,可以说毫无问题。
此时对方口中所说的芳芳,便是一个租户家的女儿。
赵成接下来也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男人,便是面对张婆婆,也毫不避讳地答道:“芳芳那做事确实是勤快,也是一把好手,可对方长得不好看,我想要长得好看一点的,张婆婆你还有没有介绍?”
张婆婆便道:“那我没有,你们男人都这样。”
赵成登时来了兴趣,立马问道:“看来,婆婆曾经说不定也有着一段坎坷曲折的情爱之事,而且我观婆婆,年轻时,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姿色,被谁抛弃了?”
张婆婆自是不满,“你这嘴,真该拿针线给缝起来。说起来……那位范仲淹那边如何了?”
赵成回道:“我又没有给对方留下联系的方式,对方也找不到我。”
张婆婆:“那你岂不是白干?”
赵成:“不白干,如今只需混个脸熟就好。”
张婆婆:“你这脸都没让人家给看到。”
之后又随意地说了说其他的东西,比如说以后铺子该安在哪里好。
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wifi,移动信号,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与别人聊天。
赵成以为这样也挺好的,感觉比现代的那种人与人之间,明明坐到一起却还要玩手机的氛围要好多了。
只是聊天其实也挑对象,你这丝毫没有共同话题的,硬聊,那还不如不聊。
而他跟婆婆之所以能够聊得来,是因为他确实需要对方的人生经验。
他可没有在大宋生存的经验。
当天夜里。
买了赵成蜡烛的读书人便点起了蜡烛,剪烛夜读。
赵成说的是三支,四支,就能撑一整晚。
读书人一番下来,却只用了两支,便已经是听到了第二天的鸡鸣。
当然,此时天还没有亮彻,然而,也到了许多人起床,开始洗漱,做早点的时候了。
对方直接就惊了!
点油灯一整晚也不过四五文钱,还得被烟熏,味道也甚是难闻。而这蜡烛虽说比点油灯成本要贵了一倍,可却既比油灯亮,又比油灯要舒服。点着蜡烛,一边读书,他浑然不觉,时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
第二天一早……
他情不自禁地便来到了大街上。
可开封城有一百万人啊!
要想找到人,哪有那么容易。对方还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今日在这,明日说不定就不在这了。
而且以那些蜡烛的质量,这想要购买之人,肯定不要太多,说不定就像昨日那般,一会就被抢光了。
读书人甚至都想跟赵成合作了,蜡烛这么便宜,这利润肯定也很大。
他拿去其他地方卖,也绝对能赚不少。
只不过这个要看赵成的产量,若是赵成一个人做,这产量或许也不会太高就是。
……
与此同时……
靠近皇城的开封城内城的一处公租房。
绿色官袍下撑起七尺的身躯,眉目间常凝着一层霜雪般的清冷的范仲淹,此时也在向别人打听着,这写信之人,到底是谁。
“昨日那孩童可曾找到?”
他问一个身边的仆人道。
由于孩童嘴里吃着五颜六色的糖,所以其实也不难找。
反正那样的糖,还挺罕见的。
让人只需看一眼,就印象十分地深刻。
只是……
孩童都是到处跑的,你又怎知道他今日会不会出来玩,而且是在外面玩耍,还是在自己家里的院子里玩耍呢?
这才是问题所在!
仆人便道:“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们从街边的一些常摆摊的小商贩那里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应就住在内城城东那一块,只不知是谁家的。”
“一定要把那送信的孩童给找出来。”
仆人很是不解,不就是一封书信吗,有那么重要吗?
虽说此时离宋夏战争,还有至少十年的时间,但大宋的一些弊病,其实早就已经是显露了出来。
天圣五年,也就是五年前,范仲淹便曾向朝廷上疏万言,对大宋的方方面面,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以及建议。
比如说改革吏治,裁汰冗员,安抚将帅,不管是政治、经济,乃至于军事的方方面面,他都有提出自己的见解。
当时的宰相王曾,对他的万言书极为地赞赏,由此彻底打响了名声。
最后,还被宋仁宗给召入京师。
当然,此时与其说是被宋仁宗召入的京师,不如说是刘娥。
毕竟在天圣五年,宋仁宗都还没有独自亲政,上朝的时候,跟刘娥都是并排坐,一起听政。
没有刘娥的默许点头,宋仁宗估计就是想召范仲淹入京也不行。
而赵成信中的内容,便是与他的万言书有关。
说他这万言书,听着好听,其实一点执行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向来耿直的老范能忍得了?
肯定是忍不了啊!
一开始看对方的字写得这么难看,估计水平也高不到那里去,甚至可能都未必是一位读书人。
感觉对方说不定就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已。
可老范的性格,是那种即便对方哗众取宠,他也想要达到自己改革的目的之人。
虽说这人的批评的话确实是难听了些。
但他还是想要知道此人是否有什么高见。
范仲淹做事,向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你说我不对,那你出来说说,怎样做才对!?
而且……
信中还提到了几个很关键的内容。
任何改革:
第一,执行的都是人,那么是范仲淹多,还是坏的官员多?
第二,你怎么解决这些坏的官员,这些坏的官员,又将会怎么对付你?
第三,官家真的能无条件支持改革?官家是何种性子?
这些问题初看似乎没什么,可仔细一想,却是叫人心惊。
此人范仲淹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一开始,感觉这封信就像是一封对自己提出改革的威胁信,但随后,他又不认为是这样。
主要是他如今在朝堂之上,也还没有被针对到如此地步吧?
这封信,就像是带着一种对将来的预判。
是若他还要提改革,就会如何如何。
可他如今才只是一位谏官啊。
要改革,那也是朝中宰执们的事,他如今只负责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