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由的田畦

昨天开始,周梅就有点不对劲。

沈迟被抬回宿舍之后,周梅就坚持早晚两遍给他煎汤药。

一开始还挺正常的,昨晚端药过来就一言不发了……

不知道是因为那天他把李玉瑶气哭落下心病,还是被人开玩笑多了产生了逆反,反正沈迟觉得周梅怪怪的。

今天刚好是沈迟和周梅轮值做饭,换成一周前,周梅肯定待在灶边上等着吃,一步都不会离开伙房。

这会却冷着脸出奇的起了个大早,说要上山看药材,不用等她吃饭。

也不知道周梅是几点起的,反正沈迟刚醒,就看到她已经全副武装完准备上山,顺便还把沈迟的中药熬好了。

临走前就撂下一句:

“记得喝,不喝也行,泼远点别让我看见。”

沈迟:?

是不是女同志每个月的那几天到了,怎么这女人起床就跟吃了枪药一样。

沈迟摇头,还是把碗拿来一口气闷了。

就算周梅言语态度不好,而且他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但毕竟是组员花心思给他准备的,这个情还是得领。

今天早上大家吃了一顿结结实实的苞米面饼子配萝卜干,各自上工去了。

鉴于昨晚沈迟在大通铺上摔跤一挑三,今早没人敢跟他提多休息别吹风的事,好歹落了个清净。

不仅在“体育”上小有建树,沈迟昨天还利用了下午的时间,充分对政治课本进行了突击学习,自认效果十分显著,等待今天跟田青禾同志进行汇报学习。

为了确保学习小组的认真严肃,沈迟特意把胡子刮了,穿着继承自老爹沈师傅的一件陈年白衬衫和军装裤,正襟危坐。

田青禾和昨天一个点来的,还是那件小花袄和大挎包,就沟壑程度来看,比之前带来的书本和鸡蛋可能还要重。

“田青禾同志,多亏了你昨天的两个鸡蛋,我吃了之后感觉特别有力气,一下子就病好了。”

装一天贾宝玉见好就收吧,总躺着容易让女同志觉得自己不上进。

然后,沈迟看到了今天挎包里的内容:一个苹果,俩鸡蛋,这回是生的鸡蛋,可能怕破还用手绢包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罐老干妈那么大罐头瓶的雪白猪油。

沈迟沉默了。

第一次见面拿了人家的粮票和钱,第二次见面拿了俩鸡蛋还有政治书,这第三次……再早两年的话,拿别人这么大一罐猪油,都能判刑了吧?

虽然沈迟知道老田家的人除了田青松,其他人都是实心眼子。

只是,这也太实心眼了吧?他不是特意说了一点就行吗!

“田青禾同志,我不能收。”

田青禾早有预案,沈迟人品这么贵重的人,肯定不肯要。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整个知青点的,你们为了集体抢修拖拉机,我们社员还不能自发感谢一下知识青年?”

“你不要没关系,可以让所有知青投票表决,听从集体的意见。”

沈迟:……

不用多想,其他人肯定举脚同意。

别说是田青禾给的猪油,就是给他们一个空瓶,那都是香的。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就算绝大部分知青都觉得李玉瑶是高岭之花,但是并不耽误欣赏田青禾。

带着旺盛生命力和给人无限遐想的身材,爱慕她的男青年也是能从松子湖排到牛头山。

正因如此,沈迟压根不敢把他和田青禾的“学习小组”跟知青们透露一个字。

要是这群牲口知道了,上午都得装肚子疼回来捣乱……

看着姑娘一脸得逞的骄傲,沈迟也不好冷了人家的心。

有鸡蛋,有猪油,有白面,很快几张黄澄澄的鸡蛋饼就出锅了。

“你还会做饭?”要不是看到沈迟熟练的烧火揉面,田青禾实在是很难把眼前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沈迟联系在一起。

哪有人又会写诗,又有学问,又会修农机,还会烙饼……

田青禾咬了一口油汪汪满口蛋香的饼皮,不禁感叹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然而,碗筷撤下去换上政治课本,她就发现了问题……

“你怎么能这个都不会!”

田青禾就算对沈迟的政治素养有了一定心理准备,还是很难相信会有知青连最基本的入门书都背不下来。

就连她爹都能从后往前背!

这太耸人听闻了……

沈迟再次沉默。

其实……沈迟前世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主要是过了这么多年,让他现在还能流畅背诵,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而且,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水平,特意把政治课的书本看了又看,要是田青禾从这里挑一篇考沈迟,他多少都能有点印象。

谁知道这丫头先从XX书开始,让沈迟背一遍……

这上哪说理去。

田青禾察觉自己语气可能有点重,赶紧安慰道:

“没事,你脑子这么好使,肯定能迎头赶上的,只要把这几本书和……伟人名言先背下来,剩下的就是运用问题了。”

田青禾都不敢说那几个字,生怕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沈迟其实也察觉到这一点了,要是让外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思想水平,很难说下半年会在哪度过,更别提高考了。

“一定是你修拖拉机用脑过度了,一时紧张才想不起来。”

田青禾还在搜肠刮肚给沈迟想理由。

“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绝不会往外说。”

“不过——”

田青禾欲言又止。

本来这些话她是打算烂在肚子里,不和沈迟说的,毕竟把人家写的东西悄悄拿走,还给烧了,多少有点僭越。

只是看到沈迟的水平,不由她不担心,还好上次只是自己看到,要是换成别人,沈迟可就危险了。

“像‘自由的田畦’这种诗,可千万别再写。”

沈迟一下愣住了。

八零年左右,有人用他的真实名字往杂志社投稿了一篇新体诗,在那个伤痕文学统治文坛的年代,这首用困在泥土中的禾苗比喻知青的诗还引发过不少读者的热议。

直到出版社和其他知青往沈迟家里写信,他才知道有人匿名帮他发表了。

当时他都不记得自己写过,一度怀疑是不是同名作者,但是风格又和他的其他作品差不多。

凭借这个小小的热度,沈迟在83年出版了一本自己的诗集。

上一世直到最后,沈迟都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

而这首诗,题目就是——

《自由的田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