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菜就多练

农机站的办公室里，三人已经从仓库离开，找了个地方坐下说话。

“就算你说的三步确实有依据，我也不能让你维修农机，这是纪律。”

岳盼海不得不承认，单就理论来说，沈迟和县里组织学习的老师也不遑多让，甚至听上去更简单易懂。

但不行就是不行，光是发动机裂纹也许还能修，要是一会沈迟手下轻了重了给发动机搞爆缸，那这台机器就报废了。

“啥纪律！纪律还说先进大队优先借用农机呢！少跟我扯淡！”

田国强不为难小年轻不代表没脾气，本来他就对公社农机站拖拖拉拉的性子不满。

要是春耕前，田国强还能跟他们客气客气，现在二队被熊成这样，田国强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让他借好机器，破的现在也拦着？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迟思索起来。

农机站不会无缘无故引进这么多维修设备，至少说明一点，这里的农机站还是希望组织起来一个维修点的。

毕竟来回往县城拉机器，光路费也是不小的支出。

“我看你应该也学过不少农业机械知识，眼下我能手把手教你，理论和实践结合，可是难得的机会。”

“再说，你们站买了这么多设备，得应用起来才能服务人民群众啊。”

“修好了，这功劳算你的，修不好——”

田国强接话道：“修不好，就让你们袁站长找我田国强来！”

这也就是田支书，但凡换个人这会劝沈迟别冒险，他可就顺坡下驴回去了。

吃力不讨好的事，沈迟从来不爱干。

看到田支书对他的本事毫不怀疑，非常坚定的让他冲锋，沈迟也有些动容。

“不存在修不好。”

岳盼海还是摇头，只是这次明显有些犹豫。

公社确实想培养技术骨干，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让岳盼海出公差去县里学习。

只是自己这个脑子，根本不是这块料。

岳盼海一时间有点羡慕沈迟，这个知青以前是干啥的，咋这么自信，他真不怕发动机炸了？

“这样吧，我们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先借农机，就借这台‘东方红323’。”

沈迟对现在的制度也有几分无奈，再僵持下去，今天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了，要不钻空子，恐怕这个岳盼海会和他们死磕到底。

沈迟继续说道：“借完再修，这样对你来说，只是损耗了电力和一些材料，而且就算万一按你想的，发动机爆缸了，那是大队保管不当，你可以把责任推出去。”

岳盼海心里已经做起了斗争。

他比谁都清楚，要是自己能成功修好一台拖拉机，能得到多少好处。

副站长可要退休了，他儿子顶班也不会直接顶干部的班，还得从办事员熬起，副站长这个位置，袁站长有心从县里找个技术员来当。

要是自己有了这个资历——

还捎带能解决掉今年春耕各个大队抢机器的矛盾——

岳盼海眼睛乱转，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夹着公文包，各个大队支书给他点烟的场景。

妈的干了！富贵险中求！

“唔……你们二队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沈迟同志刚才说的方案……倒也不是不行。”

岳盼海终于松口了，看向沈迟，说了一句：“只是这发动机怎么修，你得好好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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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焊和电弧焊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不会融化母材。

现在沈迟要做的，就是用电弧焊模拟冷焊工艺，前面的定位钻孔，用砂轮打磨出坡口边界这两步，沈迟都游刃有余的一边跟岳盼海讲解为什么这么做，怎么才能确定精度，一边快速完成了。

要说岳盼海一个小时前，还对沈迟的本事十分怀疑，现在这点怀疑已经烟消云散。

这个气度，这个手上的准成，比县里大师傅还有派头！

沈迟一套操作实在是行云流水，岳盼海的心理阴影都被驱散不少，感觉……也没什么难的。

人类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我上我也行。

“我已经把电弧焊预热好了，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分段逆焊，这部分原理你应该懂了吧？”

和岳盼海的跃跃欲试正相反，沈迟的厌蠢症濒临发作的边缘。

下一步确实需要一个人配合，沈迟深呼吸压下了找田国强来帮忙的冲动，耐着性子给岳盼海嘱咐道：

“一会你看我焊点，焊完马上拿圆头锤把焊缝锤三十下，好激发出金属的延展性。”

岳盼海紧张的如临大敌，再一看身上穿的装备，比沈迟这个施工的人穿的还严谨。

好在拿一斤重的圆头锤凿几下，这种小学生都能完美完成的操作，岳盼海还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一条80mm的裂纹，现在除了有点泛红，几乎看不出来曾经的纹裂。

“成功了！”岳盼海手里还拿着锤子，振奋的看向已经修补的差不多的发动机。

“哈哈哈哈哈！我会修发动机了！我会修发动机了！”

沈迟不急不忙的拿了一块湿布，给焊过的地方降降温，又把手动砂轮拿出来，强迫症似的把余高磨平，这才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下发动机。

“差不多了，用煤油检查一下，看看致密性有没有问题。”

“好嘞！”岳盼海知道沈迟是真有本事，对他吩咐徒弟一样的语气一点意见都没。

虽然岳盼海处理不了问题，但是怎么检查问题，还是得心应手的，很快“煤油石灰”法就验证完了，真的一点裂纹都没有了！

沈迟开工的时候，就让田国强回去找杨二柱子，预备着把这台东方红323开回去，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岳盼海再次把沈迟请到了办公室，沏上了一壶好茶。

“沈迟师傅，真是辛苦你了。”岳盼海激动归激动，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就锤了几下焊缝，剩下大活全都是沈迟干的……理智回归后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确实辛苦。”沈迟把电焊面具扔在一边，主要是心累。

他甚至对即将成为老师有点恐惧……要是孩子都像岳盼海这种掰开揉碎还在问为什么的，自己没准会被憋出工伤。

“沈师傅，今天跟着你修农机，我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知道以后再有其他的问题，还能不能请教你。”

沈迟喝水的手微微发抖……

不会吧，他还得负责售后？

“岳盼海同志，我觉得你应该把精力放在自我实践上，有句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有你自己领悟了才能独挡一面啊。”

岳盼海一点婉拒的意思都没听出来，只觉得沈迟不仅技术好，还这么平易近人，长叹一声：

“我总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心里没底。”

沈迟非常认真地说道：“资质差不要紧，菜就多练。”

岳盼海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