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3:47｜临江科技园7-11便利店
林昭盯着自动咖啡机第九次卡壳时，终于意识到今晚不宜逞强。
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她湿透的帆布鞋在瓷砖上洇出水痕。速溶咖啡罐在掌心转了三圈——这是母亲去世后第七年，她仍然改不掉熬夜画图时喝廉价咖啡的毛病。
“滴——“
扫码枪红光扫过她腕间缠着的发圈，收银员突然压低声音：“小姐，后面那位先生......已经看您十分钟了。“
混凝土参数在脑中轰然坍缩，林昭听见自己颈椎发出艰涩的声响。玻璃幕墙映出男人修长的轮廓，他正倚着冷柜翻阅并购案，阿玛尼西装裤脚沾着星点泥浆，像是刚从工地赶来。
程野。这个认知像钢筋穿透心脏。
七年时光将他淬炼得愈发凌厉，下颌线比当年用美工刀裁出的建筑模型还要锋利。林昭忽然想起十七岁暴雨夜，少年也是这样隔着便利店玻璃看她，水汽在玻璃上蜿蜒成他们名字的缩写。
“您的找零。“收银员递来硬币时，她手一抖，咖啡罐滚向货架深处。
黑色皮鞋精准截住金属罐的运动轨迹，程野弯腰的弧度像在致敬什么古典建筑。“林工的计算能力退步了，“他指尖敲击罐体，“摩卡壶萃取压力15bar，你选的这款咖啡因含量根本撑不到结构图收尾。“
林昭感觉耳后根在发烫——这是她紧张时的旧疾。“程总对咖啡因的研究堪比混凝土配比。“她抓过咖啡罐，图纸从臂弯滑落，“可惜我设计的不是星巴克。“
程野突然踩住一张飘落的图纸。意大利手工皮鞋恰巧碾过承重墙标注点，林昭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
“虹桥旧改项目？“他鞋尖点了点图纸，“用碳纤维加固民国砖木结构？“笑声裹着雪松香扑面而来，“建议林工先查查近五年上海地脉沉降数据。“
暴雨砸在霓虹灯牌上，蓝花楹碎瓣粘在玻璃窗。林昭蹲下身拽图纸：“程总这么懂建筑，不如改行当包工头？“
“我确实要当甲方。“程野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领带夹的莫比乌斯环几乎擦过她鼻尖，“下周旧城改造招标会，记得把抗震系数调高0.3。“
林昭瞳孔骤缩。这个数值精准得可怕——正是她故意隐藏的真实计算值。未及反应，程野已抽走她指间的咖啡罐：“速溶咖啡配不上林工的身价。“他转身将货架顶层蓝罐咖啡扫进购物篮，“就当付你当年的毕业礼物利息。“
自动门开合的瞬间，风雨卷着蓝花楹扑进来。林昭看着程野撑开黑伞走进雨幕，
“等等！“她脱口而出，却没等到那人的转身。
迈巴赫车灯刺破雨帘，程野侧脸的轮廓在氤氲水汽中模糊。他停顿的三秒钟里，林昭数清了十八道雨丝滑过伞骨。
“伞。“他突然将长柄伞塞进她怀里，“别淋湿图纸。“西装袖口擦过她手背，冰得像那年搁在她额头的退烧贴。
林昭看着迈巴赫碾碎水洼里的月光，突然耳鸣如潮——又发作了，但幸好不严重，她自己能控制。她摸索着去掏药瓶，却发现程野的伞柄上系着个彩虹糖包装叠的千纸鹤。
七年前的限量包装。
便利店屋檐下，熟悉的特别关注铃声响起，仍就是熟悉的头像。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没换头像？”林昭想。
「第37页荷载系数错误，麻烦林工改一下。」
上一次对话还是几年前的那一句道歉。
发送时间是刚刚，她忽然笑起来，飘进屋檐的雨滴顺着睫毛掉进咖啡杯。这个会在图纸上帮她改错却死不承认的混蛋，西装口袋里还露出半截草莓牛奶糖的包装。
三公里外的顶层办公室，程野站在落地窗前看无人机穿梭雨幕。智能建造系统的蓝光映在他脸上，代码瀑布流中突然跳出一行隐藏指令：
【LZ_Return_Alert】
他按下回车，施工模拟图上亮起星群般的红点，全部指向林昭设计的穹顶结构。但没人发现，每个报错点都对应着加固方案——那是他花了三年编写的秘密程序。
雨更大了。城市两端，两个失眠的人同时看向窗外。林昭的建模软件正在渲染月光教堂，程野的大模型正在模拟无人机群在云层中拼出残缺的莫比乌斯环。
而他们都不曾察觉，便利店监控正无声记录着某个画面：相遇时，健康手环所泄露的心率已经飙上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