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星裂，浑仪破局
寅时的更鼓声未散，钦天监监正王衍已捧着星图踏入紫宸殿。玄色官袍上的银线星纹在烛火中粼粼如蛇，他高举玉笏，声如裂帛：“荧惑守心，赤星犯紫微！此乃天罚之兆，当以未嫁贵女沉江祭河伯，方能平息天怒！”
楚云辞逆光而立，素手托起自制的浑天仪。黄铜球体在殿中流转寒芒，二十八宿星轨随着机关咬合徐徐转动，晷针投影精准落在蟠龙柱的节气刻度上。铜球内暗藏的磁针与地脉相合，发出细微的嗡鸣声，震得王衍手中星图微微颤抖。“《汉书·天文志》载荧惑守心二十三次，仅七次伴灾异——”她指尖轻拨铜盘，晷影斜切过“大暑”与“处暑”的界标，“建昭四年七月，荧惑入南斗，关中地动，然《后汉书》载，彼时太史令张衡以地动仪测之，实为地龙翻身，与天象无干！”
龙案上的青瓷茶盏“咔”地裂开细纹，皇帝掌心压着河道急报，指节泛白：“若七日后无洪灾，楚姑娘这颗脑袋，可抵得过钦天监的颜面？”
“陛下不妨问问户部侍郎，”她袖中滑出一截腐草，草根黏连的淤泥滴落金砖，在龙纹地衣上晕开污痕，“为何堤坝填土中混着前朝溃堤时才有的芦苇腐根？《河防通议》明载，蚌壳、芦根遇水膨胀，最易溃堤——这究竟是河工失职，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埽工截流，生死竞时
黄河故道的淤泥漫过马腹，烈日炙烤着腐烂的草腥。楚云辞赤足踏入泥淖，腐草根须如蛛网般缠上脚踝。她抓起一把填土细细捻开，碎蚌壳的棱角刺破指尖，混着血水渗入土中。“梢桩需三尺粗榆木，以竹索捆扎成束！”她甩开碍事的披帛，乌发被江风扯散，“流民分三队——一队伐柳取枝，二队沉石固基，三队备桐油浸索！”
萧绝的玄甲骑兵抬来石料，马蹄踏碎滩涂的毒虫。他剑鞘劈开拦路巨石，碎石飞溅间，楚云辞的银针已穿透流民溃烂的手腕。“腐血含蛊，不可触疮！”她厉喝，针尾蚕丝缠住伤者臂膀，黑血顺丝线滴入醋坛，腾起刺鼻青烟。萧绝的剑锋扫过她耳畔，斩断扑来的毒蝠：“楚小姐这埽工法，倒比本王的剑更利。”
“此乃至正四年贾鲁治河之术。”她将麻绳绞入柳枝，暴雨突至，铜钱大的雨点砸在埽体上噼啪作响，“梢芟、竹索、榆柳、杂梢——四料合一，以‘石船堤’压底，方能抗洪！”话音未落，上游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浊浪如恶龙般扑向未成的埽体。
洪峰裂岸，古碑惊世
子时的惊雷劈开苍穹，十丈洪峰裹挟断木碎石，将刚筑的埽体撕开豁口。萧绝率死士攀上虎跳峡，火把映亮他眉骨新痂。峭壁上的硫磺引线被雨水浸湿，他反手割开掌心，血水混着火药点燃：“炸！”
地动山摇间，礁石崩裂处竟露出丈许石碑。碑面青苔被洪流冲散，阴刻的《禹贡》九州图渐显。楚云辞踉跄跌向溃堤处，背脊胎记如烙铁灼烧。萧绝揽住她腰身跃上残埽，剑尖挑开她湿透的后衫。暴雨砸在青铜剑身，溅起的水雾中，碑文末行小字赫然显现——“南水北调”四字铁画银钩，竟是前朝工部尚书林修的独门笔法！
“楚小姐背上的江山，倒是比碑文更精妙。”他指腹抚过她脊背，朱砂胎记与暗纹河道严丝合缝，“这‘南水’二字，莫不是指向太后万寿陵下的暗河？”
胎烙山河，往世孽债
楚云辞指尖抚过碑文，腐苔的滑腻如毒蛇信子舔舐掌心。碑底暗藏的凹痕触之生寒，竟是林修官印的拓印。“景和七年，林尚书主持修纂《水经注疏》，因‘南水北调’之策触怒勋贵，满门抄斩。”她冷笑，将拓印按入泥沼，“陛下可知，当年林修在诏狱墙上，用血写了这四字？”
对岸山崖忽现火把长龙，太后鸾驾的铜铃声刺破雨幕。老太监尖嗓荡过河面：“传太后口谕，请楚姑娘——观星台问话！”
楚云辞扯下半幅残碑拓印，暴雨将朱砂胎记晕染如血：“王爷可知，林修之女林绾，正是太后入宫前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