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天气就开始渐渐转暖了。
虞岁宁向掌柜续了两月的店钱,她心里暗暗沉思,三个月,足够了。
掌柜的估计也是头一次遇上住这么久的住客,加之此人性情本就外放热情,每每遇上虞岁宁二人都要笑意盈盈地寒暄一番。
这天,虞岁宁二人正要出门,掌柜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姑娘要出门?”
从欢点头回应:“是啊,我和姑娘想寻处地方饮茶,掌柜的久居上京,有无妙处可作引荐?”
“哎呀,”掌柜一拍手,笑道,“姑娘这可算问对人了!要说这上京啊,可没有我王某人不知道的。姑娘这一问,还真有一处妙地呢!”
他突然住了口,环顾一圈后,故作神秘地靠近二人,小声道:“二位可听说过芜然居?”
“这是何处?”
“要说这芜然居啊,那可大有来头了。别看它现如今在京城风头无两,想当年也是无人问津,门可罗雀啊。这一切还要从当今的那位裴太傅讲起,说到裴太傅啊,还真是个才俊呢,虽说是从柳州那个小地方来的,但那才学容貌可都是一等一的……”他开始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好像忘了原本要说的事。
虞岁宁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那位裴太傅当年如何?”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笑了声:“瞧我这嘴,我们言归正传,那位裴太傅啊,总之就是青年才俊,可他最初到上京的时候,那叫一个穷啊,穷的只能到芜然居这种小地方喝喝茶了。话说有一天哪,微服的圣上不知怎的也到了这个小馆子喝茶,正巧两人碰见了,喝茶之余,这裴太傅作了一篇《芜然赋》,相传这篇文章惊天地泣鬼神,浑然有大师风范。回到宫中的圣上直接亲阅了裴太傅的考卷,后来一道圣旨直接任命为太子少傅。太子少傅啊,相当年我也是参加过科举的,这得是多大的荣光哪……”
虞岁宁问:“这裴太傅可是单名一个熠字?”
“不错,这熠字和他还真相配呢。”掌柜道。
“那谢过掌柜了。”从欢微笑道。
掌柜拜拜手:“举手之劳罢了。”
芜然居,虞岁宁心下思索,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此处了。
出了客栈,从欢问:“姑娘当真只去喝茶?”
自从上元节那件事后,从欢对虞岁宁的印象就不再只是个来上京游玩的姑娘了。不过,虞岁宁的过去她不想过问,她只希望单纯地陪在姑娘身边,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虞岁宁轻笑,这姑娘还真是机灵,不过是一件事而已,她便能想到这一层。
于是,虞岁宁反问道:“我若不只是去喝茶,你当如何?”
从欢一听,登时要跪下。
虞岁宁反拉住她。
从欢热泪上涌,道:“姑娘于我有再造之恩,从欢此生愿陪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越说眼泪涌出来的越多,忽然脸颊传来一下温热的触感,一只白皙的手抹去了刚流出的眼泪。
“姑娘……”
虞岁宁笑道:“不过是问一下你,哭这么厉害做什么,待会有过路人经过,别说是我欺负你啊。”
从欢这才反应过来,虞岁宁好似只是开了个玩笑。不过见虞岁宁这般放松的笑,心里蓦地轻了些。
她渐渐止了眼泪,眼圈却还是红,嘴上说道:“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虞岁宁轻笑了一下,也没再打趣她,两人就继续朝着芜然居行进了。
#芜然居本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茶楼,在对面承福斋的衬托下更是门可罗雀。
不过,自从太子太傅裴熠的《芜然赋》横空出世后,这里倒成了文人雅客的聚集之地。
虞岁宁二人选了一处窗户正对着承福斋的坐处,要了一壶蒙顶茶。
旁边书生在对诗,一人吟出,周围人纷纷叫好。
虞岁宁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眼神却飘向窗外的承福斋。
承福斋门口闹哄哄的,一个身穿金丝滚边锦衣的年轻男人被人搀扶着,一眼能看出此人饮了不少的酒,一位中年妇人跪着趴在他的脚边。
不知妇人说了什么,锦衣男人突然一脚踹在她的脸上,妇人迫不及防地向后仰去,脸上顿时流出了鼻血。
观望的店小二吓得惊叫了一声,锦衣男人却毫不在意,他挣脱了身边人的搀扶,后退一步,蓄力又猛地一脚踹了上去。妇人再次歪倒在地,半天没起来。
男人走上前去,本以为他是于心不忍了,可谁知他细细端详了一下妇人的惨状后,朝她重重地唾了一口唾沫,随即如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虞岁宁静静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锦衣男人远去的背影,眼神暗沉了下来。
旁边的书生仍在讨论着诗词歌赋,没人注意到百尺之距的地方,上演了一幕可怜人的惨剧。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出去买桂花糕的从欢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掏出一块递给虞岁宁:“姑娘快尝尝。”
虞岁宁咬了一口,入口软糯,桂花的清香径直地闯进了口舌之间,把人的头脑都香得神清气爽了些。
就在此时,一个青衣侍从从二楼雅间走出,来到了虞岁宁跟前。
侍从毕恭毕敬地道:“大人有请,还望姑娘随我来一趟。”
虞岁宁虽不知为何,但也隐隐觉得有人一直在注视着这里,她索性没有推脱,嘱咐从欢在外等着,就随侍从去了。
二楼说是雅间,但也不大,只是装饰精巧了些罢了。
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素缎长袍,腰间缀着一块碎玉佩,正靠在窗边喝茶。
“虞姑娘来了,”他声音温和,指了指自己的位子,“坐。”
虞岁宁也不推脱,当即坐了下来。
侍从在出去的时候有眼色地带上了门。
虞岁宁也不打算绕弯子了,她径直开口:“裴大人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男人轻笑一声:“虞姑娘好生聪明。”
他话头一转:“既然能猜出在下的身份,那不妨再猜猜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