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清鸢面无表情地再次踏入那金碧辉煌、宛如牢笼般的醉春风青楼时,刺鼻的陈旧香水味直钻鼻腔,那股气味浓得让人几欲作呕,同时,一丝隐隐的不祥之感也如影随形地弥漫在空气中。
她的眼睛扫过那奢华却又透着腐朽的装饰,灯光昏黄,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又诡异的色彩。
一旁,一位琴师正坐在角落,手指机械地拨弄着琴弦,发出的乐声虽悠扬却带着几分倦怠,他眼神空洞,似乎灵魂早已飘到了这青楼之外。
这一次,往常那喧闹的音乐和欢声笑语听起来都显得空洞无力,仿佛只是一层脆弱的面纱,掩盖着从这栋建筑深处散发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那音乐叮叮咚咚地敲在心上,却好似敲在了空谷之中,没有一丝回响,只剩下无尽的孤寂。
在她身旁,白言坐立不安,他那年轻的热情被一种明显的不安所冲淡。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挎包,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挎包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着。
里面装着他们执行这项危险任务所需的工具,他瞪大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那些从华丽屏风后面窥视他们的浓妆艳抹的脸庞,那些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扭曲,像是一张张鬼脸。
一个丫鬟端着茶盘匆匆走过,脚步慌乱,茶盏中的茶水溅出了一些,洒在地上,她低着头,不敢看众人一眼。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影子在对面迷宫般的小巷中移动,陆宸舟的目光紧紧盯着青楼的入口,像一个沉默的哨兵。
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周围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却掩盖不了他沉稳的呼吸声。
老人那神秘的话语在沈清鸢的脑海中回响——“听雨阁,寅时……”——这是一个阴森的召唤,指向一个只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流传的地方。
那是一个秘密滋生的地方,神圣与世俗的欲望都在这里得到放纵。
青楼的老鸨周嬷嬷面带微笑地迎接他们,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在热情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丝冷酷和算计。
她的笑容如同假花一般僵硬,脸上的脂粉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光。
一个小厮站在周嬷嬷身后,眼神游移不定,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似乎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沈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次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
“公务在身,嬷嬷,”沈清鸢的声音如利刃般光滑而锋利,“我们要去听雨阁。”
周嬷嬷的笑容僵住了。“听雨阁?恐怕不行。它……正在翻修。”
沈清鸢坚定而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这位老妇人。
“嬷嬷,我向您保证,我不介意灰尘。”她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木雕令牌,令牌在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触手温润。
周嬷嬷的神情微微一变,下巴紧绷,这表明这枚令牌意义非凡。
当他们跟着老鸨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时,空气变得愈发沉重,腐朽的气味也越来越浓烈。
那气味像是从地下深处涌上来的,带着一股潮湿和霉味,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鼻子。
白言紧紧抓住自己的挎包,呼吸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他能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好奇,而是充满了明显的敌意,那些目光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
一个小厮正提着灯笼为他们引路,他的脚步虚浮,灯笼的光在墙上摇曳不定,仿佛也在害怕着什么。
他们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门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一种不自然的寂静。
一盏血红色的灯笼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幽灵一样在墙壁上舞动,影子随着微风摇曳,仿佛随时都会扑过来。
听雨阁的内部与青楼其他地方的奢华艳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间里陈设简陋,唯一的装饰是一张低矮的桌子和几个散落在地上的垫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味道,在那甜腻的香气之下,还隐藏着一种刺鼻而陌生的气味,那气味混杂着香料和不知名的药物味,让人有些头晕。
但吸引沈清鸢注意的是挂在一面墙上的大幅精美挂毯。
挂毯描绘了一幅天界的景象,散发着微弱的内在光芒,丝线似乎在她眼前扭动、起伏。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去触摸它,手套摩挲着挂毯的表面,触感粗糙而又带着一丝柔软。
突然,门猛地被推开,崔捕头大踏步走了进来,脸上因自负而涨得通红,身后跟着一群衙役。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如同战鼓一般。
“沈清鸢!我警告过你别插手这件事!”
“这是官方调查,崔捕头,”沈清鸢反驳道,声音冰冷,“我建议你不要干涉。”
“干涉?”崔捕头嗤之以鼻,“是你在干涉,多管闲事!我不会允许你再破坏这里的安宁。”
沈清鸢不理会他。
她跪在矮桌旁,目光扫视着桌面。
一个用深色木材精心雕刻而成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垫子中间。
当她伸手去拿它时,周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慌。
沈清鸢无视不断升级的紧张气氛,打开了盒子。
里面,在一层深红色丝绸的衬托下,放着一支精美的雕花玉簪。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玉石表面时,一连串破碎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一个女人惊恐的脸,一声低语的哀求,一道闪亮的刀刃……还有她一直在调查的那位青楼女子临死前的喘息声。
她自己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
她需要的证据。
她转向周嬷嬷,眼中闪烁着怒火。
“这根玉簪是美香的。解释一下。”
周嬷嬷的镇定终于被打破了。
她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一切都太晚了。
真相沉重地弥漫在空气中,浓稠而令人窒息。
当沈清鸢站起身来时,一个身影从挂毯后面的阴影中现身。
陆宸舟手按剑柄,挡住了周嬷嬷的去路。
她退缩了,被困住了,那精心伪装的和善面具破碎了,露出了赤裸裸的、绝望的恐惧。
崔捕头看到了这确凿的证据和局势的突然转变,犹豫了。
他的嚣张气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不确定。
“这……似乎是一场误会……”他喃喃自语,目光在沈清鸢和被困的老鸨之间游移不定。
沈清鸢冷冷地盯着他。
“的确,”她说,声音中带着一种冷酷的决绝,“这场误会总得有人解释清楚。”她停顿了一下,微微歪着头,倾听着从青楼深处传来的声音,一种低沉而有节奏的吟唱声伴随着微弱的金属撞击声。
那声音隐隐约约,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而且,”她补充道,目光转向挂毯后面的一扇隐蔽的门,“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调查一下那个声音……”
胭脂水粉的香气浓得像要凝成实质,熏得沈清鸢微微蹙眉,那香气甜腻得有些刺鼻,钻进鼻子里让人难受。
这醉红楼,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与她格格不入,却偏偏是她要探寻真相的地方。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案子,她才不愿踏进这吃人的地方一步。
想起惨死的花魁,她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支染血的玉簪,那是死者最后的遗物,也是她窥探真相的关键。
玉簪触手冰凉,带着一丝金属的寒意。
“沈仵作,您可小心点,这地方……”跟在她身后的白砚,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像只误入花丛的小鹿,四处张望。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周围的喧闹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沈清鸢睨了他一眼,“怕什么?难不成这儿的姑娘还能吃了你?”虽是调侃,语气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白砚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我是怕…怕冲撞了您。”这孩子,就是太老实。
“沈仵作,您来了。”周嬷嬷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像抹了层厚厚的脂粉,看得沈清鸢心里直犯恶心。
她走路时裙摆沙沙作响,那声音在沈清鸢听来格外刺耳。
这老虔婆,肯定有问题。
“带我去看看案发现场。”沈清鸢冷声说道,语气不容置喙。
周嬷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哎哟,沈仵作,这案发现场……怕是不方便吧,姑娘们都受了惊吓……”
“受惊吓?”沈清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比死了的花魁还惊吓?”这话一出,周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像藏着什么秘密。
沈清鸢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径直走向花魁的房间,白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房间里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气息。
那血腥味刺鼻难闻,仿佛还带着死者的怨念。
沈清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感受到死者最后的恐惧和绝望。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着染血的床单,床单触感粗糙,还带着一丝潮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花魁临终的画面……突然,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衙役们的吆喝声。
一个模糊的身影,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啊!”沈清鸢猛地睁开眼,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观魂术,每次使用都让她身心俱疲,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沈仵作!您没事吧?”白砚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沈清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看来,这案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崔捕头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赶来,“沈仵作,您不能再查下去了!这是上头的命令!”他一脸的为难,却又不得不执行命令。
这傻小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沈清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崔捕头,你是要妨碍我查案吗?”
崔捕头额头冒汗,“不是…属下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沉舟一身玄衣,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他的衣服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那股寒意仿佛能冻结空气。
看到陆沉舟,崔捕头吓得一哆嗦,“陆…陆大人……”连说话都结巴了。
陆沉舟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沈清鸢身边,“怎么样?有线索了吗?”他语气虽然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清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玉簪递给他。
陆沉舟接过玉簪,仔细端详,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嬷嬷,”沈清鸢突然开口,语气冰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嬷嬷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
沈清鸢冷笑一声,“不知道?那这玉簪上的毒,你作何解释?”
周嬷嬷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醉红楼,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地……而这案子,也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沈清鸢感觉到,她似乎正一步步走向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阴谋,似乎与那位病娇郡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