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唐文宗即位
李炎生于公元814年(元和九年),二十七岁之前,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做王爷,任凭皇位在父亲穆宗、哥哥敬宗和文宗的手里转来转去。李炎有一次去邯郸自助游,偶然认识了一位王姓歌妓。此女不仅艳惊四座,而且歌舞俱佳,李炎喜欢得不得了,当时便决定为她赎身,然后带回自己的王府。这位歌妓就是上文提到的王美人。
唐武宗即位后,对仇士良、鱼弘志始终保持“阳示尊宠,内实嫌之”的态度,遇事对仇、鱼二人言听计从,但一直憋着报复之心。
仇、鱼二人为了将自己的“从龙之功”扩大化,又向唐武宗翻起文宗朝的“陈年旧账”:据说除了陈王李成美曾被唐文宗定为皇位继承人,唐文宗的宠妃杨贤妃也曾选中一个继承人,即安王李溶。杨贤妃与其亲戚、宰相杨嗣复合谋,打算利用朝臣集团将唐文宗选定的皇位继承人换掉。待李溶即位,杨贤妃便可以先帝后宫之名,晋升为摄政太后,从而开启弘农杨氏外戚干权的新局面。
仇士良、鱼弘志故意提起这些旧事,无非是想拔高宦官集团的影响,打压朝臣集团。唐武宗放任宦官集团打击异己,甚至将唐文宗的妃子杨氏、陈王成美、安王李溶等潜在的政治对手全部赐死。
有些人看不惯唐武宗的“倒行逆施”,谏议大夫裴夷直冒死进谏称,现在唐朝的国家体面要紧,陛下宜“速行丧礼,早议大政”。先办完先帝唐文宗的丧仪再说,不必如此着急进行打击报复。
然而,唐武宗还需要利用仇士良等人来增加自己的威权,又怎会听进裴夷直的逆耳忠言?
于是唐武宗说他党附杨嗣复,将他贬为杭州刺史,随后又贬到荣市安置。唐武宗的表现,让仇、鱼二人坚信没有选错新君人选。
为了让宦官集团更加相信自己的无能,唐武宗又为仇士良、鱼弘志等宦官首领加官进爵,以诛杀异己、维护皇权有功,加封鱼弘志为韩国公,仇士良为楚国公,升任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这样,原先仅为左神策军中尉的仇士良就得以凭借新职,名正言顺地统管皇宫禁卫诸军,监督检察禁军军官。
左右神策观军容使的职位听起来很“高大上”,可这些年坐在此位置上的宦官多半命不久矣。这一点仇士良十分清楚。在他之前,他的死对头、文宗朝大宦官王守澄也曾凭“从龙之功”获得该荣衔。而王守澄最终被赐死,就是由仇士良和唐文宗联手褫夺其禁军兵权造成的。
仇士良对唐武宗的任命十分惶恐,赶紧上表称病,可唐武宗却尽力表现出一副无知的面目。他白日里与道士们讨论玄学、研究长生不老秘术,晚上则抱着宠妃在宫里花天酒地。
唐武宗的放荡不羁,反倒让仇士良找不到生事的机会。
唐武宗果真擅长“捧杀”人。仇士良骤然得势后,宦官集团内部立马呈现分裂态势。
仇士良刚坐上观军容使宝座,他的死对头、大宦官、知枢密刘弘逸和薛季棱就开始计划取他性命。刘弘逸和薛季棱是唐文宗在世时最信任的宦官,他们见证了唐文宗晚年立储的全过程,也对唐武宗登基的“暗箱操作”了然于胸。刘弘逸认为发动“清君侧”取代仇士良,进而推翻唐武宗统治,才能对得起文宗生前的信任。
于是,开成五年(840)八月十七日,刘弘逸联合薛季棱发动护灵禁军,在唐文宗的葬礼上突然倒戈,准备先杀仇士良、鱼弘志,进而废黜唐武宗。刘弘逸的计划很周密,可此时的唐武宗早已登基半年多,君臣名分已定,刘、薛意欲废立君主,显然得不到朝臣们的支持。因此刘弘逸、薛季棱等人刚动手,就被兵部尚书王起、山陵使崔郸手下的卤簿诸军所杀,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尽管这次事件并没有证据证明宰相杨嗣复、李珏参与其中,但唐武宗也把二人列为有罪之人,将他们削了相位,贬出中央,彻底解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宰相职位一下子出缺两人,唐武宗自然需要补充新鲜“血液”。
晚唐时期,在宦官主政内外的同时,文官集团内部也出现了长达40年的政治博弈——牛李党争。那时,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结成了一个专司聚拢科举人才、排斥异己的朋党集团“牛党”,他们素来与出身世家的官僚政见对立。他们利用宦官想掌权的心理与之联盟,共同对付世家出身的官僚。而世家贵族也不乏才干能臣,他们如法炮制,效仿“牛党”成立“李党”。两党政争形同水火,为此,唐文宗在世时曾无奈地感叹:“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杨嗣复、李珏正是“牛党”的骨干。史载,杨嗣复作为权德舆的门生,多年来与牛僧孺、李宗闵“情义相得,进退取舍,多与之同”。他们的去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代表庶族利益的“牛党”。所以唐武宗顺势邀请“李党”党魁李德裕回朝任首席宰相。
令仇士良、鱼弘志没想到的是,李德裕此番回朝,要的不是“牛党”的命,而是宦官的权。
开成五年(840)九月,李德裕回朝拜相。这是他第二次位列百官之首。在此之前,他早于唐文宗时代凭借治理西川之功,得宰相裴度推荐主理凤阁。后因其为人正直,得罪了文宗的亲信大臣李训、郑注等人,遭贬外放浙西,也由此因祸得福,躲过了“甘露之变”的冲击。
李德裕向来敢于实话实说。此次回朝之初,他针对唐朝政局对唐武宗提出了三点建议:其一,要“使政在中书”,保证三省的宰相能像过去一样各司其职,避免“政出多门”,防止宦官干政;其二,朝廷所选用的宰相,必须是“正人”,这样才能“使贤者得尽其力”;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无论何时,唐武宗都需要对他保持十分信任,要“使君臣无猜”,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谗邪乱政”。
李德裕的一番话,如明灯般为渴望集权的唐武宗指明了道路。但不得不说,这或许只是李德裕这位朋党首相的自我标榜。因为在此之后,借着维护皇权的名义,李德裕以“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又与大宦官、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搅和到了一起,大肆任用“李党”成员,打压“牛党”,打压科举。
面对李德裕的行径,唐武宗并未阻拦。在他看来,只要能收拢皇权,委政“李党”也并无不可。
李德裕没有辜负唐武宗的信任。他上任后立即以宰相为中心给“三省”加权,同时发挥“李党”的作用,在朝中培育自己的势力,为日后从宦官集团手中夺权奠定了基础。仇士良等人初时并未在意李德裕的回归和把权,毕竟无论牛、李谁上台,宦官集团都是文官集团内部夺权时最重要的“外援”。只要有共同的利益,敌人也能成为朋友。
可仇士良逐渐发现,唐武宗对“李党”的信任已经远远超越了“利用”。
唐武宗性喜行猎游宴,即便成了九五之尊,依旧保持与武士角力的习惯,并常常邀请长安城内的地痞无赖进宫,与自己谈天说地。这在仇士良看来,正是皇帝玩物丧志的表现,是好事。然而某次唐武宗自泾阳县打猎归来,因为回城时间较晚,被出身“李党”的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堵在紫宸殿内。唐武宗不但不生气,事后还专门找到李德裕等宰相,对高、郑二人大加赞赏,请李德裕多推荐一些忠直之臣入朝,好让自己效仿唐太宗。
唐武宗如此大反常态,仇士良等人看在眼里,终于意识到,李德裕的出现使得宦官们正在失去皇帝的信任。
仇士良当然不甘失败,很快,“机会”来了。
会昌二年(842)四月,群臣倡议,给唐武宗上尊号。这在唐代属于皇帝加强皇权的大事,所以唐武宗钦命李德裕主理尊奉事宜,并令仇士良安排神策军负责安保工作。
按照惯例,给皇帝上尊号,需要提前准备敕书,并在典礼施行当日大赦天下。不知道是不是仇士良的故意安排,神策军中却传出一条小道消息,称宰相李德裕与户部、度支使等商议,即将于下一年度削减神策禁军的衣物和军饷。该项旨意内容将在皇帝大赦当日随敕书一同发布,昭告天下。
神策军本为西北戍边部队,因安史之乱后禁军溃败,才得以凭借卓越的战斗力从野战军逐渐升格为长安禁军,并借助强大的军势,震慑各地不臣的藩镇。为此自唐代宗起,犒赏神策军、笼络军心就成为每任皇帝登基后必做的大事。
小道消息把李德裕描绘成离间皇帝与神策军关系的“佞臣”,引起军中将士骚动。仇士良见机赶紧向神策军传话,称此消息若属实,他必将在典礼当日带领众将士讨回公道!仇士良胸中想必又燃起了废立皇帝的热情,可这回还没等他准备好一切,神策军就收到了宫中的旨意:“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尔渠敢是?”简短的十三个字,唐武宗既表明了自己支持李德裕的态度,也在神策军中彰显了自己有担当的形象。
当然,这道简短的圣旨还间接剥夺了仇士良控制神策军的权力。
不得不说,唐武宗这波“一石三鸟”之计用得实在高明。经此事后,仇士良威信尽失,不久后便称病致仕,退出朝堂。
仇士良走了,唐武宗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皇帝了。
他和李德裕都期盼唐朝“中兴”,可在晚唐波诡云谲的政局里,除了宦官干政,藩镇割据也是一大“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