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探密 七
母亲酿了一坛酒,却从未见她喝过。每隔两天,母亲总会拿着湿毛巾小心地擦拭着酒坛的灰尘。
她时常播放一盒磁带,母亲竟也跟着听痴了:
斟满了女儿红
情总是那样浓
十八里的长亭
再不必长相送
掀起你的红盖头
看满堂烛影摇红
十八年的相思
尽在不言中……
终于有一天,叔叔来了。母亲吩咐她给叔叔拿碗,抱着那坛酿了许久的红酒走向厅堂,把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酒香四溢。叔叔吸着鼻子:“我有口福了。”
母亲含笑不语,一手提着坛口,一手托住坛底给叔叔斟酒。斟酒的母亲,竟像醉了酒一般,眼眸闪着星星点点的醉意,两腮酡红,艳若她酿了十八年的梦……
“怦”的一声,两个洗好的碗从她手里滑落在地上,打碎了。
怎么啦怎么啦?母亲惊慌失措地冲进厨房,捧起她的手细细端祥着,抬起眼关切地问,要不要紧?
她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母亲蹲下身,小心地从地上捡起一个碎成两半的碗,试图将它们合起来,然而徒劳无益,母亲轻喟,这两个碗都要两块五毛钱呢。
昏黄的电灯映照着母亲头上夹杂的白发,四十出头的母亲,竟也这般老了……鼻子一酸,一滴泪落在母亲的手上。泪眼朦胧中,母亲站起来为她拭泪。
站着个子都比我高了,母亲笑着说,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说你一句就哭了呢?
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冲进房间,背靠门失声痛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母亲轻轻叩门的声音。
“小寒,”母亲不安的声音穿过门缝,“我不是故意要责备你的——两个碗,又值不了几个钱……”
过了一会,母亲又叩起门来。“我上工地去了。”母亲说,又似自责,“不就两块五毛钱吗?”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那时候,母鸡孵了一窝小鸡,小鸡长得毛茸茸的,很可爱。母鸡总是微张着翅膀,把她的孩子保护起来,若有人靠近鸡笼,母鸡便警觉起来,抖擞着鸡毛,咯咯地警告来人。
小时候很调皮,有一次学母亲的样子抓了一把鸡食洒在地上,等母鸡招呼她的孩子进食时,偷偷绕到母鸡身后,把落单的小鸡抓起来,藏在怀里,小鸡并不合作,在她怀里挣扎。
母鸡听到呼救,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吓得她“哇”的一声哭起来。
母亲刚从地里回来,听到她的哭声,丢下锄头,推开门冲进来。
看见小鸡安然无恙,母鸡立刻变得温顺了,低声“咯咯”地叫着,用尖尖的嘴为小鸡理顺身上的毛。
问母亲,母亲说,小鸡是母鸡的孩子,母鸡当然要保护她的孩子了,对不对?
妈妈,她奶声奶气地说,长大了我也要像母鸡一样保护你!
母亲笑了,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小路似乎算准了她会去似的,老早就等在竹溪边的菜地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虚地问。
“很意外吗?”小路反问,“是,你母亲的境遇很让人同情,但她的不幸不是谁造成的……”
虽是阴冷的天,她却胀红着脸,身上脸上感到发热。“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警觉地问。
“她不应该抢别人的丈夫,再给别人造成不幸。”小路说。
“关你什么事!”
小路说:“那是我庄姨!”
她冷笑:“难道你姨父就一点责任也没有?你倒会为他开脱!”
“……”小路一时语塞。
“你怎么知道你姨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问。
“至少我知道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并不光彩,是她的介入导致我姨父跟庄姨关系破裂!”
“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姨父跟你姨母的关系破裂才让别人有机可乘?”她咄咄逼人,简直是强词夺理。
“这么说来,你承认你妈是趁人之危了?总之,他们一天不离婚他们就仍然是夫妻!你妈的介入就是不道德的行为!”
施玉寒尖锐地道:“维系婚姻的是爱情和责任,背叛了爱情和责任的婚姻与通奸无异!”
“你……”小路为之气结。她是有备而来,施玉寒也不是打无准备之战,“你比你妈还无可救药!”
“你要骂就骂我,别扯上我妈!”
小路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是谢伶美的过错,祸不及家人。
施玉寒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弯下腰拔了两个菜,扔进篮子匆忙返家。
明明自己占理,吵架却处于下风。小路气得拿她的菜地出气,拔了几个菜花和西红柿摔打,直摔得缺胳膊断腿血肉模糊才坐在田埂上喘气。
姨父固然不对,她又哪一点对了?不都是对婚姻不忠?
她抱着腿坐在田梗上,脑子很乱。姨父对婚姻不忠,谢伶美是丧偶的,她可以再找。是的,她有再婚的自由,但是没有伤害庄姨的自由。平心而论,她也同情谢伶美的遭遇,但她找谁不好,找有妇之夫?还是姨父。